她大惊回头,正见那马蹄高高扬起,骇得她跌倒在地!那骑者也吃了一惊,当即狠狠地拉住了缰绳,骏马长嘶不止,好容易将蹄子踏落在她身侧,溅起大片秋后的扬尘!
“女郎!”那骑者收束了坐骑便立刻翻身下马,上前扶她,“这位女郎,可有受伤?”
这少年广袖儒衫,眉目纤长,带着一股清隽的书卷气,神色温柔而尽礼,看着她的时候目光恳切而真诚。阿暖诚惶诚恐地往后退,“奴婢无大碍,公子请回吧。”
奴婢?少年的眸光微微一定,再打量她的服饰,心中明了了大概。然而她这张脸……他看了许久,竟愈看愈疑。
她被他看得有些恼了,“奴婢先回去了!”便要离开,冷不防脚下一崴,竟又要跌倒——
一只手立刻挽住了她的臂膀,“女郎小心。”
这脸的神态是如此温文尔雅,这手的力度却是如此不容置喙。
今日的行动终究是泡汤了,下回再来西街还不知是什么时候。无论如何,她不想见到任何薄家的人。此刻她只能无比烦躁地将他甩开,“不劳公子了!”便径自离去。
少年看着她犹有些不良于行的背影,日光在她的长发上轻轻跳动着,像河水中闪耀的涟漪。他回想起她眼中那层雾一样的戒惧和隐忍,神色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一日后。
直城门内拐几个弯,便入长安城中有名的花柳巷,巷中衣影芊芊,红粉融融,皇亲国戚到此,没有不流连忘返的。一辆遍体金黑漆饰的马车低调地驶了进来,在一座小红楼的后院门外停下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几个仆人立刻上前开了门。
一只端方的黑履自车厢中迈出,而后便是颀长的身形,着一袭淡青儒衫,袖口缃绲阴描的云涛纹,那是压抑着的富贵,明眼人一眼即可看出。
青楼的龟公径自将他领上了二楼一间雅阁,阁中四面垂幕,阁外舞影翩跹,琴声清脆,钟声悠扬,都随那舞姬的身姿盈盈投在帷幕上。阁中人已等了些时,正斜倚着凭几闲吃果子;一旁跽坐一名侍婢,广额长眉,容颜清丽,却在打理案旁的香炉。
来人不由疏朗一笑:“薄某听闻殿下尤好苏合香,行止须臾不可离,未料到果然如此。”
那斜卧席上的少年正是顾渊,剑眉一皱,“长安的香孤闻不惯。”
少年走到香炉边,先探手试了试香,又凑近轻轻一嗅,“是好香。”
当他靠近时,阿暖将头更低下了些,好似一门心思全都专注在这香炉的丛丛孔洞中了。透过袅袅香雾,他看不分明她的脸容,心中感到有趣,有意往侧旁挪了挪。
不出所料地,她亦身形微动,避开了他的注视。
他微微一笑,又道:“然则殿下闻不惯长安的香,恐怕只是没闻到长安的好香罢了。”
顾渊眸光危险地一动,慢慢地坐直了身子,袍袖一拂,“三郎请坐。”
小红楼的丫头正于此时端上了茶水来,在帘外候着。阿暖敛着衣袖拂开帘幕,与丫头絮絮数语,低头托着茶盘进来。薄三的目光又随着她的脚步晃了一圈,忽然凝定在她的脸上。
“这位是……”他转头探询地问顾渊。
顾渊啧了一声,“是孤从睢阳带来的一个丫头罢了。阿暖,来见过广元侯家的薄三公子。”
她将茶盅放好,仔细地斟好了茶,才终于转身正面向薄三跪下,“奴婢阿暖,见过薄三公子。”
薄三笑了。长眸中的笑意宛如和煦的春风,柔缓而坚决地催开了春冰,他柔声对她道:“我见过你,就在昨日,广忠侯府门外。”
她低下头去,顾渊冷冷挑眉:“你何时又出宫了?”
薄三忙笑道:“殿下且莫怪罪。既然是我的本家,还请殿下给个薄面才是。”
阿暖一惊,手在袖底猛烈地一颤,眼神却按抑住了:“公子如何知道……”
“你家殿下三天两头向我说起你呢。”薄三回头对她莞尔,“听闻你姓薄,却不是河间薄氏?”
顾渊在这时终于懒懒地发了句话:“三郎不必再问了,她与我赌咒发誓许多遍的,说她绝不是河间薄氏。”
“然而薄氏子弟取名有讲究,我单名是个‘昳’字。”他想了想又道,“你的名字竟然也暗合我们家族谱。当真不是河间人么?遗憾了!”
顾渊理了理腰间的山玄玉,“你有什么好遗憾的?”
薄昳笑道:“我原以为你约我在此地见面,当是有佳人美景;谁知见到了佳人,却是与我同姓,自然遗憾!”
这两人一来一去地打着机锋,偏还要拉她做比,阿暖心中无比烦恶,便躬着身子欲偷偷出去,不防薄昳忽然唤了一声:“这可是女郎丢的香囊?”
阿暖回头,却见他手中托着一只小小的旧香囊,绣线上的色泽都因年深日久而晦暗了,她心中暗道不好,连忙道:“是奴婢的,多谢薄三公子!”伸手便要去拿,薄昳却笑着将手举起不让她够着——
“女郎还不肯说么?”
她一怔,慢慢抬起头来,直视进他那一双温凉的眸子里去。
“薄三公子想听什么?”
“这香囊上的刺绣,源出平阳。”薄昳一字一顿地道,“而这样精湛的绣工,在下只在先出母陆氏的遗物上见到过。”
先出母陆氏。
五个字,蕴含了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广元侯薄安,曾娶先陆皇后之妹,育有嫡子名昳;玉宁八年陆氏以谋反族诛之时,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