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钟鸣鼓和的声音,穿过了层层宫墙,透过了渺渺秋光,钻入了那阴暗的天牢之中。
青衣剥落。眉目淡然的青年男子只一身单薄的白色囚衣。他闭着眼,坐在那铺着茅草的腌臜床铺之上,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的繁华,嘴角勾起了一丝淡然的笑容。若不是看着他身在这重重囹圄之中,手上的镣铐还不曾解开,旁人定然会以为,此刻身在软~香~销~魂窟之中。
一阵脚步声响起,青年男子依旧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而门外,已然响起了狱卒讨好献媚的声音。“晏大学士,小公子可是关在那死牢之中的,这番大人可是让小人为难了……”叉史反技。
晏忠横眉倒竖,一双老眼却并不昏花,反而带着些许的凌厉。想着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孙儿,晏忠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淡淡开口道,“那就多谢了。这一锭银子,便请先生和几个兄弟拿去吃酒好了。”
那狱卒得了银子。脸上都笑出了一朵花来,倒也不去计较晏忠那一句话说的有多冷漠。反正,他们现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利益交换罢了。晏忠现如今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何必要和他一个心高气傲的文人多做计较?
拿了银子,那狱卒倒也识趣,便闭了嘴在前边引路。
晏景是将方才那些话都听在了耳中的。此刻,面对教养他长大的祖父,晏景羞愧难当,恨不能连头也抬不起来。
“祖父。”站起身来,晏景心内惶恐。叫年迈的祖父来牢狱中探望自己,他晏景实在是不孝。有些苦涩地开口行了礼,晏景低着头,甚至都不敢去直视这位已经年逾花甲的老人。
晏忠满腹怒意,却也不好当着一个小小狱卒的面对晏景发火,只是偏过脸去。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嗯。”如此,便算是应答了。
“两位晏大人且快着些,小人就先不打扰了。”这狱卒虽然贪婪了些,却也是个懂事的。手里拿着钥匙开了门,放了晏忠进去,便默声退了出去。
直到此刻,晏景才笔直地跪在了晏忠的跟前。“晏景不孝,叫祖父蒙羞了!”
晏景倒是不担心晏家会出什么事情。反倒是自己这个祖父,恐怕因为自己这一次的冲动行事,也遭了诟病。毕竟,他晏景杀的是皇氏,就算宁君茹再如何不对,那也是皇氏的家里事,他晏景一个外臣,竟然敢对皇氏举起屠刀,实在是罪不可恕!
但晏家毕竟还是有一定的根底的。晏忠多年为官,也累积了不少自己的羽翼。倒也不会轻易地就此被拔除。
世家高门,宁氏即便是做了千百年的皇族,却也没能够拔除所有的世家。晏氏虽然只有数百年的历史,但是在天玥王朝根基已固,若是因为一个晏景就此倒台,那晏家百年世家也是白叫了的。
只是晏景,就是晏忠有心想要保下这个孙儿,也只怕是无能为力。毕竟,当时晏景手刃茹亲王的时候,千万兵马在场。现下新帝年纪尚幼,还不能操持重权,皇室宗亲若是追究起来,宁寒栖一个十岁的女娃儿,又怎么能保得住?
茹亲王谋逆造反固然罪不可恕,但是那个执刑者绝不该是晏景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傅。自古夺嫡之争,哪有人如晏景这般愣头青一般就杀了那败寇?这些事情,本就该留待皇室自行去处理的。就算是有那么几个自作聪明的,哪一个又有好下场?秋后算账的帝王可不在少数。
若是君恩不再,若是帝位已固,兔死狗烹便该是那些当初所谓的功臣的下场。
现如今,那位年轻的新君难道就不想救下这牢狱之中的太傅么?晏忠相信这点魅力自家孙儿还是有的。但是,那又能怎样呢?皇室宗亲施压之下,那小小女帝能做些什么?
不过是妥协罢了。也许那位是个有野心的主儿,但就算是培养自己的势力,稳固帝位,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够完成的。
只是,他却不知,自己这孙儿待在这牢狱之中,能否等得到新帝成长成熟的那一天。而彼时,已经长出了尖牙利齿的年轻帝王,是否还会记得自己有一个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死牢之中的太傅?
晏忠,等不了。晏氏也等不了。他晏忠没有精力再去培养一个比晏景还要优秀的孩子,再一步一步地为那孩子细细谋划。哪怕是为了晏家数百年的根基,晏景也决不能死。
咬着牙,晏忠胸腔急剧地耸动了几下,最后,却还是平静地开了口。
“景儿,我知你素来疼爱那个小公主。但是,这一次,你真的做错了。那一位,不是你可以动心思的主儿。你若有心,可以去请求那孩子保你一命,从今后,再莫乱了心。祖父便也安心了。”
想到宁寒栖,那个孩子竟然以十岁的年纪,收服了叛军,平息了叛乱,晏忠的心底里就突突直跳。他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自己这个生就七窍玲珑心的孙儿在谋划的。但是,那坐在帝位上的新主子,却是晏景活下去的唯一救命稻草。
晏景怔忡地看着晏忠,一时间有些不知所云。他垂手而立,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搓着,舌苔上一阵一阵地发苦。
是他乱了心么?那个孩子,那个不过十岁的孩子,竟然让平素最为沉冷的自己乱了心?
闭上眼,仿佛就看到那孩子含笑的模样,哭泣的模样,愤怒的模样,开心的模样。一颦一笑,仿佛都印在了自己的心底里。那毕竟,是他晏景唯一的徒儿啊。晏景不敢肯定,若是自己今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否还能像如今这样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