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先生越想越睡不着,爬起来点上了灯,打开了《志怪录》一遍又一遍地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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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贺瑶芳活蹦乱跳地起来了,先给罗老安人请安,得了一句:“昨儿你从山上下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今儿又跟入了水的虾子似的,精神这么好了?”
贺瑶芳笑道:“是啊,跟又活过来了似的。”
罗老安人:……
顿了一顿,罗老安人小心地问道:“二姐儿,今儿还出门与她们一道玩耍么?”
贺瑶芳抬头一看,见罗老安人颊上已经有些下垂的皮肤僵硬地微动了一下,不必想便知她这是有后话。她们姐妹才与街坊家怄过一回气,连罗家人都不肯理了,还要出去玩个大头?!多半是要借着“五不娶”说事儿,后娘要进门了。
于是贺瑶芳故意道:“我还要跟着先生读书呢。”
罗老安人咳嗽一声:“也是,去罢。”却又命宋婆子先一步去张老先生那里,央他细讲“七出三不去五不娶”,借机让孩子们“明白些事理”,不要哭着闹着不要继母。这回就算再哭闹,那也是必得有新人进门儿的。
岂料这一次,连贺丽芳这等直脾气都没有暴起反对。大约是街坊间拌嘴的事儿,给她的印象太深。贺瑶芳是希望有一个后母进门的,照着张老先生的建议来说,只要仔细筛选一个合适的人,那就很好。
罗老安人得了回复,紧赶慢赶,命人去寻了媒人来,讲明了条件,许了事成之后另有重赏,这才略放下半颗心来。另半颗,须得等到贺敬文拿定了主意,去挂名排号,以举人身份等外放才好。
贺敬文十分犹豫,极不愿意放弃科考之路。一直犹豫未定,罗老安人劝他时,他觉得补官也是不差的,一回头,又想再试。至今犹吊着罗老安人的心。罗老安人情知这读书人认死理儿,她的丈夫,当年屡试不中,弃了科考之路,哀叹了好几年才渐渐缓过来。她也不愿意儿子再受同样的罪。奈何形势不好,拖家带口的又没倚仗,那老君观的张仙师看贺敬文的表情也是罗老安人心病。
贺瑶芳却轻轻松松去上张老先生的课去了。师生见面,都不再提什么续弦、外放的事儿,做先生的顶着两只黑眼圈只问:“那位张真人?”
贺瑶芳道:“我以前没见过的,他现在已过百龄了吧。据说,某次天子要请他时,他已羽化,有人不信,悄悄地开了棺去看,棺内只有一只鞋子。”
张先生讶然道:“居然是真的?”
贺瑶芳道:“传闻而已,我亦不曾亲见。”张老先生忍而又忍,贺瑶芳只当没看见,并不主动说明什么前世之事。难道要告诉他,上辈子她弄死了皇帝?张老先生总觉得,打从老君观回来,这小女学生身上的气质又为之一变,愈发地深不可测了。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反正他定主意跟着贺家看热闹了,张真人那等神仙他盯不住,贺家这一亩三分地儿盯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重又拿起书本,考起贺瑶芳的功课来。
如果又匆匆过了七天,罗老安人忍不住再问贺敬文之时,京城忽地攘动了起来。顺天府的衙役与锦衣卫等四下出动,禁人口乱走,又有许多禁忌,连炒豆子都不许了。贺家消息不甚灵通,还是罗焕派人来说:“京城有时疫,宫里大公主都染上了。”
罗老安人不安了起来,怕家里孩子也染上病,下令闭门不出每日只派两人出门采买。所买必要鲜鱼水菜,外面整治的食物一应不要,唯恐带进病症来。连贺敬文也不许他出门吃酒,更不须他外出打探什么消息,只要人安全了就好。罗老安人甚至动念,若是时疫太过,回京也可,总好过丢了性命。
哪知好的不灵坏不灵,到得五月初,汀芳竟然一病不起。罗老安人急得了不得,一面将丽芳、瑶芳姐妹俩挪到了自己房里看着,一面延请大夫,且在供奉的白衣大士面前许了重诺。
瑶芳心神不宁,拜在菩萨面前,连经都念不动了——这位大公主,乃是皇后所出,不幸夭折。娘娘因此伤心,又与皇帝有隙,竟致要到十余年后,才再育一子。这位大公主要是去了,不知道娘得有多伤心呢。她倒不甚担心汀芳,上辈子,汀芳可是活到了十二岁上,才惨死在了柳氏手里。眼下柳氏自身难保,自然是害不到汀芳了。
丽芳却急得不得,手下木鱼几乎要被她敲碎了:“菩萨,只要我妹妹平安渡了这一劫,我抄百遍经文。”
许是菩萨心疼她,竟不让她这般劳累抄写,五月末,大公主薨逝,六月初,这层阴霾还未散去,汀芳也步了大公主的后尘。
贺瑶芳傻了:“这不可能!”
贺丽芳哭到一半儿,听妹妹这么说,慌得丢下了死的那一个,抱着活的这一个说:“你醒醒啊,她已经去了,你别再傻了,你别吓我啊!”
鸡飞狗跳!
罗老安人满头包,还要张罗着小孙女儿的丧事儿,还要命人看好洪姨娘,休要让她过份哭闹。这嚎得四邻不得安,像什么话儿呢?得亏这街上还有几家也有人过世,一家是陈家一个老仆,另一个则是江家的媳妇儿,罗大奶奶也染上了病,前后脚的功夫,也去了。
一场时疫,京城去了不少人。
汀芳幼年夭折,不可大办,然远在京城,墓地便是件麻烦事儿,要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