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过隔天跟大先生请假,去街上找郝之芙,当然,大先生只知道老过牙痛,是去看牙医的。老过来到伪军司令部,那也是以前某大户人家的院子。老过跟门口哨兵说明来意。哨兵之一说,你是谁?你是郝之芙她爹?老过未及回答,那哨兵就向其他哨兵高喊,郝之芙的爹来了。门口五、六个哨兵拥过来,一齐朝老过看。一个哨兵竟然说,长得像,说完,抽身进门,去叫郝之芙来门口与老过见面。几个在门口的哨兵围着老过闲聊,老过递烟给他们,他们没接,反递自己的烟给老过抽。这时郝之芙来到门口,她见是二先生,哈哈哈笑起来。哨兵们都说,女儿见了爹,不叫爹,只是笑,这不对。哈哈哈,郝之芙笑得更粗野,这哪是我爹?这是二先生,比我爹要尊贵得多,是吉府里的二先生,川次郎教授对他也很好。哨兵们听是吉府二先生,都把老过重新打量一遍,这才发现老过的一只袖管是空的,这一下就使现场气氛变得严肃起来。
郝之芙引老过走进伪军司令部,先在院子里几个地方看一遍,然后才到自己宿舍里去,开门,开窗,让老过坐了,还泡了一杯茶。老过说,今天来,想请飞刀女吃顿饭,有事和飞刀女商量,说到这儿,老过起身,把门、窗关上,打开身边一只布包,哗啦啦往桌子上倒了一大堆银元。郝之芙哪里见过这个?两只眼睛睁大,喘气都变了节奏,二先生,这是?这是送给你的。郝之芙“哇”的一声叫起来,我发财啦,我发财啦,她狂喜了一会儿,但一想,不对,二先生,这是为什么呀,要给我这么多银元?这是我给你的,我有事跟你商量。郝之芙说,我能帮你什么忙呢?你二先生有什么难处要我帮忙呢?老过没开口说话,眼泪已经流了出来。郝之芙见状,大惑不解,问,二先生,你到底遇上了什么大的难事了,会如此伤心?老过擦干眼泪,说,这儿说话不方便,你先把桌子上银元收好,我们去饭馆吃饭,边吃边说。郝之芙收好银元,就要走。老过说,你换上便服,穿这身军服太显眼了。不换,二先生,你不知道吗?这身黄军服在李唐城里能派上大用场,进饭馆吃饭、喝酒,要么是白吃白喝,要么是付一点点钱。老过说,不行,目标太大,出门得雇一辆马车,不能让行人看见我和你在一起。
两人雇了一辆马车来到饭馆,进饭馆,拣了一间楼上雅间坐下。老过吩咐跑堂,等菜上齐了,没吩咐,别进来打扰。跑堂把几样菜端上桌,关上雅间的门,走了。
老过又哭,这次是真哭,泪珠儿从上挂下来,中间没断开过。老过第一句话就是石破天惊,他哽咽着说,我要死了。郝之芙已把菜夹到筷子上,听老过这么说,扔了筷子,这是为什么呀,二先生?有人要杀我。谁敢杀吉府二先生?是吉府里的人要杀我。是谁?彩主儿和大先生。为了什么事情?他们说我是汉奸,又怕我夺了吉府的财产。胡扯,你二先生是汉奸的话,我郝之芙是什么?他们在背后说你飞刀女是汉奸,是李唐城里唯一一个女汉奸。放他们的狗屁,我是汉奸?我这是为了过日子,没钱怎么过日子?老过侧眼瞧郝之芙,心里想,再说得重一点,让这个傻?入套,他们还说,日本人快要完蛋了,现在先不与郝之芙搞,等日本人走了,再把郝之芙告了,按汉奸论处,特别要按女汉奸论处,杀她的头。滚蛋,郝之芙站起来,一脚踩在椅子上,伸手去腰间拔出一把飞刀,一挥手,刀儿飞出去,扎在雅间的木板墙上,我杀了他们。老过早已经没了哭声,说,我已经想好了,那彩主儿凭我就能对付,只是那个大先生,他与日本人熟,这事有点不好弄。他熟,我郝之芙不熟吗?我还是个穿军服的人呢。对,老过说,我们可以避开日本人,用伪军去对付大先生。伪军?二先生,这是抗日武装的说法,不能这样说的,被皇军听到,是要被砍头的,我知道了,二先生,你说吧,怎么弄法?老过这下来了劲,他连吃几块肉,也叫郝之芙吃,他说,具体怎么弄,还没谱,反正是这样,彩主儿,由我来对付,彩主儿被弄掉以后,你再想法子,把大先生抓起来,在牢里把他弄死,找个罪名,罪名真是有,抗日,大先生是抗日的,他跟抗日武装有来往。有证据吗?老过忙回答郝之芙,有,在大先生的书房里,藏了不少抗日传单,是抗日组织存放在大先生那儿的,托他保管。这就好办了,二先生,你先回去安排,到时通知我,我得了你的通知,就带人去他书房里搜,只要搜到东西,嘿,他就是一死。老过更加兴奋,手里端起盛肉的碗,边吃肉,边说,我先在府里除了彩主儿,等彩主儿一死,你立即带着人进府搜查,查出传单,抓大先生,让大先生死在你们的大牢里,我在府里夺权,夺了权,夺了财产,郝之芙,我分许多钱给你。你得多分一些钱给我,因为我的那帮兄弟要帮我一起杀了那个大先生,他们也要分钱的,不然这事就没法做了。知道,知道,我肯定亏不了你,好,吃菜。两人说好正事,便放开肚子,吃起菜来。
四脂四壶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