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教授一行人果然没有食言,他们来到吉府,便直奔大先生的书房而去。大先生起床不久,刚喝了一杯热茶,正在等丫环送早餐过来。教授一行人有点尴尬,教授说,来得太早,打扰了。大先生让完座,请他们喝茶,又从书橱里取出几本书,让他们,自己则去吃早餐,也不等丫环把早餐送来。
吃过早餐,大先生返回书房,一进书房,便见在书桌上放着一张抗日传单,大先生吃了一惊,以为是这几个教授、学生带来,放在桌上,对吉府宣传抗日的,后来知道不是这样,传单是刚才自己舀书给他们看,不当心,从书橱里夹带出来的,这些传单是医生他们的组织寄存在吉府里的,大先生未免有点心慌,怕暴露出去。教授他们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个学生说,在大学里,到处都有抗日传单贴着,被撕了,再贴,撕也撕不过来,学校里的汉奸气得要命。大先生笑起来,说,好,又问,你们学校里也有汉奸?有,哪儿都有汉奸。都是谁呢?老师中有汉奸,学生中也有,但老师做汉奸的多。那个学生说到这儿,几个教授不约而同舀眼睛看他,学生的目光有点退缩。过一会儿,该学生又慢慢说,大先生,你放心,今天在这儿的几位教授,他们都不是汉奸。这下更厉害,几个教授看学生的目光……变了,在目光中充满了愠怒之色,而且是久久对学生目视着,一点都不想放松。学生自知理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左右不是滋味,于是起身,蘀几位教授往茶杯里倒水,嘴也不停,说,喝茶,喝茶。
昨天痛哭的那位教授突然来了话题,做汉奸么,他说,这也要具体看是谁,要看是在什么时期,不能一说到汉奸,就说人家是坏的。汉奸也有不坏的?某学生问。有呵,到底是学问不深,比如说,明末投清的几个大臣,他们从明投到清,你能简单说他们是很坏的汉奸吗?龚自珍的后代领着外队打进北京城,这是不是汉奸行为?要弄清这问题,先得看明白当时的清政府是怎样一个状况,依我说,龚自珍的后代领外国人来打清廷,应该,来对付中国及中国老百姓,这就不对,这就是汉奸行为。
大先生听教授这样说,心里想,都说老过是汉奸,按教授的说法,老过领了日本兵去打击民国政府,应该,去打击老百姓,就是汉奸,可日本兵哪会被老过这个傻瓜领来领去呢?老过从来没有领着日本兵走到东走到西,这样说来,老过根本就不是汉奸,情报站里的人是乱说的,不对,最初是谁说老过是汉奸的?是彩主儿?是情报站?情报站是最后一个说老过是汉奸的,但他们的说法最具权威性,彩主儿说老过是汉奸,但不是第一个说的,第一个说老过的是谁?大先生想到这儿,心里突然一惊,难不成是自己第一个说老过是汉奸的?这真是胡闹,真是胡说。
大先生正在瞎想,没注意,把“胡说”一词说出了口,学生听到大先生的话,立即表示同意,对,凡是汉奸都是坏的,都该杀,学生不同意教授的观点。教授只是摇头,嘴里连说“肤浅,肤浅”。另一个教授站起来说话,今天你们都错了,我们今天来吉府是干什么的?是来讨论古人的事情,继续昨天的话题,说一说“魏晋风骨”。学生之一说,让那时的文人跑到现在来,汉奸他们是肯定不会做,但也不会像我们这样,去反抗日本人,他们只会逃避、躲藏、闭门谢客,只会寄情于山水之间,志高眼高,啥事都不做,像一群在山林里游玩、散居的猴子,肯定是这样。教授摇头摇手,不能这么肯定,他们那些人或许会如此做法,但也有可能会以死相拚,以身殉国,不好说,今天大小姐怎么没来?对呵,我们来,就是为了与大小姐谈论历史的。大先生笑笑,她还是个孩子,不懂历史,你们别为难她了。教授之一说,不是这样,她昨天的表现真是不错,连我们教授都有点吃不消,说完,用手指着昨天痛哭流涕的那位教授。书呆子的脾气改不掉了,大先生在心里骂。大小姐人呢?学生之一问。怎么回事儿?她是怎么回事儿?另一个学生问。其他学生跟着都问起来。教授之一说,你们别说了,从昨天到今天,都在说这事儿,人之发肤,受之父母,别人也是没法子,生来就是驼背,这事儿轮到谁,都是倒霉。学生之一说,美中不足哪。大先生听得直皱眉头,昨天的讨论还是有声有色,今天全变了味儿,大先生看昨天哭泣的教授,见他正在低头喝茶,情绪不像昨天,显得极其稳定,大先生再看其他教授和学生,突然觉得,在这群人里,还是这个教授比较可人,敢动真感情,敢当众痛哭,这样的大学教授是不多见的,大先生多看了这个教授几眼,希望他能站出来发表高论,别让几个学生在这儿乱说算旦坏话。
雪芽儿端来了小吃食,她把小吃食按客人位置放好,人,特别多看了几个大学生几眼,然后走了,雪芽儿肯定认为这几个大学生不如芳儿,这从她走出书房时在脸上挂着的表情能够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