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郊作坊,夏管事已经恭候多时了,他先领着黎茗衾四处看了一圈,那些货架都已经收拾停当,旁边搭着预备着用来挡土挡水的灰色油布,还有用来保持温度的草甸子、薄棉被。
夏管事又让伙计撬开地上两块砖,指了指地下深深的铁槽,“比别处的地龙弄的深,管子也铺了三层,调节水量也可以更随意。最冷的时候,三层管子都入水,若只是如往年,平日开一层,腊月的时候两层也就够了。”
“夏管事用心了,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能减少很多折损。”黎茗衾称赞着,据说这是夏管事多年研究所成,这样没要任何报酬就拿了出来,如此用心,让她不能不感动,以后她一定尽全力帮助这些一直忠心对她和黎家的人。
夏管事得到了肯定,既欣慰又欣喜,但还是谦虚地道,“这法子小人也想了好久,又问了许多修地龙的工匠,才想出这样的法子。之后又在自家的库房试了试,应该不会出错了,这才用在夫人这儿。”
黎茗衾最后一点担心也去了,感激地道,“等事情顺了,一定接你的家人回来,与你共聚天伦。”
“谢谢夫人,小人有您这句话就够了。”夏管事笑得舒心,又引她去了另一间房,“这儿是装箱的地方,按您说的在这些木箱盖顶上都画了晓岸垂柳,那些买货的掌柜把箱子存在库里,一眼就能分得出哪些是玉蓁坊的东西。”
黎茗衾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小纸片,上面画了一块碧绿的玉佩,上面用倾斜的篆字写着“玉蓁坊”三个字,“在那些瓶瓶罐罐上都绘上这个图案,用铜粉描字。再用我嫁妆里那块翡翠原石,雕一个大的,放在铺着红绒布的高脚桌上,用琉璃罩子罩上。把帽儿胡同的两间铺子打通,就放在正厅里,给进来的客人欣赏,这就是咱们玉蓁坊的标志了。”
夏管事捋了捋胡子,“即使这不是黎家的传家宝,在外人看来也是了。”
大晏无论男女都喜玉佩,黎茗衾就是要让他们看见玉佩,就想起玉蓁坊。又走了几间房,转眼到了晌午,西郊的王管事也派了人过来,说是西郊那边的器物都已安置妥当,羊脂已经调制好了。王管事已经开始提纯花水和精露,就等着黎茗衾过去用黎远正留下的器物做进一步的提纯,并调制蜂蜡。
黎茗衾听了有些跃跃欲试,但转头一想,又多了一层忧虑。最机密的部分是决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这一点无庸置疑。可是黎远正呢?她该不该让他插手,黎远正既能造出简易提纯的器物,就应该知道如何操作。可是蜂蜡的调制他并不知道,还有花水、精露、精油的添加比例,黎远正还未做过实验,而她自然是知道的,这些她究竟要不要透露与他?
“上次在牢里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这回老爷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操劳。铺子还没开起来,要费好多心思,外面的人知道了,也会说三道四,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撑不撑得住。”黎茗衾委婉地道,如果连夏管事这样的“肱骨”都不支持她,她还能做什么。
夏管事听着听着就低下了头,站在那儿吱吱唔唔地沉吟着,过了一阵儿才下定了决心。他一旦下定决心,说起话就决绝了,好似连珠炮一般,“老爷下狱之后一直精神恍惚,小人觉得他似乎受不了人们的蜚短流长。铺子一旦开起来,势必有人旧事重提,可能还会有人说,玉蓁坊坑了宫里,又坑百姓,小人怕老爷受不了这些。”
夏管事叹了一声,“再退一步说,即使老爷受得了外人的闲话,让他在街上卖东西,在街巷里走来走去地看货。他心高气傲,定然受不了这些。何况昔日与老爷打交道的人这一回定然又会和他遇上,老爷他是不会跟人低声下气的。夫人还是应当劝老爷在家中休养,休要在理铺子和作坊里的事了。”
“就怕他舍不得放手,父亲这个人一向好强。”黎茗衾把问题又抛给了他,心里已经缓了下来。
夏管事既然下定了决心,就毫不含糊,他语气坚定地道,“夫人不希望老爷插手,是件好事。玉蓁坊在老爷手里坏了名声,如果继续由老爷打理,外面人知道了,难免要有微词,金陵的百姓也未必在信得过玉蓁坊。老爷若真是为了黎家好,就该放手。”他胸有成竹地笑道,“更何况如今玉蓁坊已经是夫人的嫁妆了,做父亲的插手女儿的嫁妆,传出去也是怪事一桩,凭给金陵添了一桩笑料而已。”
黎茗衾暗暗称是,这正是一个好办法。黎远正和陈氏之间还夹着一个卢氏,还有衡远也马上要为他的前程努力,家中诸事迫在眉睫,也实在无暇兼顾生意上的事。还是等风头过了,到时再商议的好。
“夏管事,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黎茗衾僵着脸,不见半点笑意,“那天夫人叫你进去说话,是不是提起了卢氏?你可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打从那天远远遇上,夏管事就预备了她要问起,早打了无数次腹稿,可真要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他心里又忐忑难安了。他的声音很是迟疑,不住地叹着气,“夫人突然说要给卢氏母子送些衣物、银两,小人当时就愣住了,猜测着夫人究竟何时知晓了此事,更怀疑是不是最近府中忙乱,小人行事间走漏了风声。可夫人一点也不急,更不曾落泪或说卢氏和老爷半句不是,倒像是老早就知道了。老实说,小人也琢磨不透夫人呢究竟是何时知道的。”
黎茗衾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