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望向虚空,如穿过层层岁月,抵达那一片碧海蓝天,他的声音如涛声,时而清晰、里而含糊;时而响亮、时而低迷:“南海之外,有鲛人,人首鱼尾,水居如鱼,不废织绩,落泪成珠,剖尾成足。”
他转而看她,眼神清澈似碧绿的海水,“某日,鲛人出海,遇人,久而生情,后此女归,鲛人寻,最终被禁此地。”
寥寥数语,已是他的一生,情意绵绵抑或哀怨叹惋,她未从他语言里看出,却从他语音中听出。
他的目光转而变得沉重,那样的沉重,她接受不了,只得垂目。蓦然间,只觉余光里落进两滴泪水,凝结若珍珠,珠面透露着红丝。
他是鲛人,落泪成珠,此刻落的是血泪。
修仙者不乏有结为道侣双修,但鲛人?虽有人形,但总非人族。种族之差,何能容于自居明门正道的朝云宗?
只得忆往于他人,本身就是悲哀,郑莞没有理由再去揭开那道伤疤。
她只能以自己的想象去还原当初往事。那个故事里的“她”当是朝云宗之人吧,他追寻她至此,却不知为何被囚于此处。
“他在哪儿?”她抬起脸,“你们的孩子?”
纵使忆往是一种悲哀,他亦如初而笑,想必当初那个女子就是沉浸在这样一种蚀骨的温柔中。
他手腕一动,伴随着锁链的声音,指着水潭道:“潭底。”
“他是如何情况,我要如何救他?”
“他身受重创,处于封印中在休眠,你救他不难,但我们鲛人离水不能超过三日,你救他之后,我便送你出叩源所,给你飞行符,你需尽快将他送至南海。你可是能做到?”
郑莞摇了摇头。“我暂时还不能离开朝云宗。”
“你在此处还有牵挂?”他问,随即又淡淡道,“既是如此,你便没有选择。向来入了叩源所便没有出去的时日。你若不帮我,你至死都只能在此。”
他话语中无半分威胁的意思,但听在郑莞耳中却还是让她有些不爽。
他继续道,“你牵挂之人定也牵挂于你,那他定也希望你是平安的。”
“我需要一定的时限?”
“那就三年吧。那孩子若不能在三年内到南海,便有性命之忧。”
“我只能应你,在送他至南海前,我活着,他便活着。但我要禁制以及幻术。”郑莞望着他,定然道。
他未经考虑便道,“成交。”
语音未散,郑莞便见他抬起手指,直指她眉心,她尚未理解这是何意。便觉脑中源源不断流进信息,他是在传她禁制与幻术,于是便闭了眼去感悟。
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你不怕我得你传承,便不再帮你了?”
“既是信你,为何又要怀疑,且你并非不守诺之人。”他敛起笑意,转过身去,“只是今后莫要太容易感动了。很多事情是你无能为力的,便要学会狠心一点。”
郑莞无奈一笑,“若我狠了心,便不会帮你了。万事我只求无愧于心。”
良久,他不在言语,直至递过一粒碧绿的珠子,“凝碧珠,可助你在水中看清东西,下水前。你得学会我传你的胎息法,另外还要学会以禁制抵抗水压,他的位置应当有点深。”
她接过凝碧珠,放入储物袋,随即便静心去学习他所传的东西,救人一事亦关系着她能否出去,她亦心急。
他所传的东西中,大多是禁制的知识,他称得上是禁制大家,绝对有能力布下叩源所的禁制,有了这些,她相信在禁制上的造诣可以更上好几层楼。
结合他的知识,郑莞不断在脑海中推演断空禁,断空禁能阻断万物,但是之前的断空禁她还无法将它布置成一道笼罩全身的防御禁,只能断空一方。而得他的传承,再加推演,她有信心可以得到更完美的断空禁,也可以此来抵抗水压。
约是五日之后,郑莞首次从推演中醒来,问了些关于禁制的问题,他简便地说了几句,令她茅塞顿开,又沉浸到推演中。
后又十日,郑莞再次醒来之时,她脸上微带着喜悦,断空禁已得更加精进。
她起身动了动筋骨,他依旧背对着她,郑莞有些好奇,便绕过去看它,只见他闭着眼睛,嘴角轻动,“要去了吗?”
她点了点头,他又递上那两粒血珠还有一道符箓,应就是飞行符,“此珠能加强修士感应自然的灵性,也能在黑暗中微露光明,一珠给你,另一珠给我孩子留个纪念吧。飞行符的使用也简单,以你之资,很快便是掌握的。”
郑莞接了过来,他又道:“他若能至南海得救,你莫要让他知道此地之事。”
“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
他摇了摇头,郑莞又道:“你先想着吧,等我救他上来后,你再说。”
“你不用上来了,出口就在水底。”
郑莞哑然,她这一走就将是他与他孩子的永别吧。忽然间,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她对他,对他的孩子,对他的女人,有很多不清楚的,只是她却不能知道,知道了太多,或许就无法狠心了,她没有资格去同情别人。
就让他们之间止于一场交易,就让所有的秘密都掩在这无天无日的洞穴里。
郑莞纵身跳入水潭,冰凉刺骨的感觉让她从这种无力的感觉中醒悟过来。一入水中,先前被拿出握在手中的凝碧珠便化成液体,顺着水流入到她的眼中,她只觉眼中一阵清凉,随即睁开眼睛,四周看得清清楚楚,再回望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