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缪萦还在脑海里飞快的反应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北昌侯是何方神圣,突觉身旁的男人,紧握茶杯的手势,似乎更狠了一些,那种隐忍的力度,倒像是下一瞬,他手中的青瓷杯,就会被他硬生生的捏碎了一般。
这一刹那,她倒浑然忘了去好奇那即将登场的北昌侯,只下意识的望向身旁的赫连煊,但从她的角度,却只能看到他坚硬冷毅的侧脸,一如既往,犹如精雕细刻的古希腊大理石神像,浮着棱角分明的面具,掩盖着一切最真实的喜怒哀乐。
夏侯缪萦甚至都怀疑,那刚刚从他凛冽如冰的寒眸里,一闪即逝的锐茫,究竟是不是她的幻觉。
正心头滋味未明之时,忽闻得一道优雅而慵懒的嗓音,蓦地响彻在偌大的祥安殿内:
“北昌国司徒锐见过秦侯陛下……”
脑海当中忽的闪过这把声音的记忆,夏侯缪萦只觉背脊一凉,整个人就像是被一条冷蛇,哧溜溜的爬过一般,惹来阵阵不寒而栗的触感。
眼睛早已在她的意念之前,望向那长身玉立的男子……这一眼之下,却只觉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般,连带着呼吸都仿佛一促,完全僵硬在当场……没错,面前这个男人,却不正是她前日,才在福至客栈里,为他“诊过症”的那个男人吗?夏侯缪萦瞬间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反应不过来。
但见那远远站在高位上的男人,今日的他,一袭紫色锦衣,越发衬得整个人贵气如鸿,倒是一张天妒人恨的俊颜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丝毫未变,一如既往的邪魅而蛊惑……刹那间,夏侯缪萦只觉一片混乱的脑海里,瞬时闪过无数的念头,到最后,都只化为一个越来越清晰的概念……这个男人……那个在福至客栈里的神秘男人……他是北昌国的国君司徒锐?夏侯缪萦当真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有什么反应了。震惊?当然。另外,还有怀疑、不安、荒谬、奇怪等种种的情绪,全在这一刻,一齐涌了上来,拧着弯的纠结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不清。
夏侯缪萦就这样直直的将目光,落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像是要一再的确认,她到底有没有眼花,或者只是她的一场幻觉……但显然,那个男人好端端的站在那儿,身姿秀拔,玉树临风……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因他是侧对着她的,她看不清这一刹那,他是否也在偷偷的打量着她……好吧,她这种眼神,已经不能算是“偷偷”的了,那已近乎于明目张胆,连身旁的赫连煊,寒眸凛冽如刀,在她的身上,狠狠剐过,都没有察觉。
却听赫连武宸嗓音沉稳,开口道:
“北昌侯太客气了,请坐……”
司徒锐朗然一笑,道了谢,大大方方的坐在了秦侯右首的地方。
夏侯缪萦不知为何,竟随着他的动作,心中莫名的一跳。此刻两人的位置,几乎半正对着,但他却仿佛她不存在一般,连眼角眉梢的余光,都不曾扫过她身上半分。
夏侯缪萦几乎要怀疑,他不过是跟那天的神秘男人,长相神情酷似罢了,而非同一个人。
只是,他越这样若无其事,她心中的不安,倒似越来越重了一般。
正一片惴惴的时候,洛妃娘娘温软雅致的嗓音,却适时的响了起来:
“陛下今日要宴请的贵客,原来竟是北昌国的国君,当真是意外之喜……”
语气一转,却是向着身旁的秦侯嗔道:
“陛下应该早些向妾身透露一二的,这样妾身也可以好好将这场家宴准备一番,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怠慢了贵客……”
盈盈语声,别有一番辗转周旋,听来当真是叫人舒心。
司徒锐俊颜上展露的笑意,完美到毫无破绽:
“洛妃娘娘言重了……小侄今次来拜访赫连伯父,原本没打算惊动旁人,对小侄来说,眼下这样的气氛,再恰好不过,倒是有劳洛妃娘娘了……”
温润有礼的姿态,衬上一张如圭如玉、精雕细刻的俊颜,任谁都只怕拒绝不了他的魅力……夏侯缪萦望着这看起人畜无害的完美男人,只觉莫名的心跳肉跳之感,越来越严重……下意识的去瞅身旁另一个男人的反应,才突然醒觉,自从这司徒锐出现之后,她的眼光就一直放在他的身上,倒一时之间忘了,她身旁还坐着这么一枚不定时炸弹……他们之前可曾认识?她试图想从赫连煊脸上瞧出点端倪来,但那一张如刀削斧砍般的俊颜,却早已褪去了一切真实的情绪,惟有冷漠疏淡的面具,遮在脸上,掩着所有的喜怒。他甚至在她望着他的时候,连瞧都不瞧她一眼,倒仿佛浑然未觉一般,惟有凉薄的唇瓣,细细的抿着杯中颜色翠如翡翠的竹叶青,将周遭的一切事宜,都好像一并关在了眼帘之外。
但夏侯缪萦还是能够敏感的察觉到,从他身上发散出的那种隐忍的极深的敌意,像是压抑在天边的一片厚重的乌云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掀起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
敌意,没错,他对那司徒锐有着某种深切的敌意……是为什么呢?
脑海里陡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夏侯缪萦心中不由一动,随即,却是莫名的一沉、一涩。
从他身上收回的目光,还带着些说不出的滋味,一转眸,却正触到对面的赫连烁射过来的灼灼视线,倒像是满室当中,唯一一个悠悠闲闲、好整以暇的人一般……夏侯缪萦眼角又是重重一跳。
那洛妃娘娘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客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