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她在这个时候,再突然退缩。
他听着她极缓的脚步声,一点点的向他靠近,他的一颗心,也随之一点一点的往下沉着。他听到,她最终在‘门’边停了下来。
屋内一片漆黑。没有光。天边夜‘色’如墨,无月,亦无星。
赫连煊只能看清她映在窗纸上的一道模糊影子,就在他的面前,隔着一道雕‘花’镂空房‘门’。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却永远都碰不到她。
但他依旧固执的停在那里,如同顿住了一个苍凉的手势,绝望而执拗的触碰着那并不存在的真实。
岑立夏背对着他,缓缓在‘门’边坐下,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必面对他的一切。
赫连煊亦随她一起,在‘门’前坐低。他早已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的身子。
冰冷的汉白‘玉’台阶,凉意入骨,隔着轻薄的衣衫,一丝一缕的尽数,透进男人的体内,带来阵阵清醒的痛苦。
许久都没有人开口。
静默的夜‘色’,幽幽漫长,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
一片沉寂。
“岑立夏……”
许久,赫连煊才开口唤她,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单纯的想叫她的名字,三个字,仿佛便是他一切的喜怒哀乐。
是呀,她让他哭,让他笑,让他欢喜,让他痛苦,让他悲伤,让他生,也让他死……他所有活着的感觉,都是她给他的,但现在,她却要残忍将一切都夺去,没有她,他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尤其是,得而复失,更加残忍。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一笑,赫连煊突然开口道。从前,他没有说过这个字,是因为他不屑,他甚至不明白什么是“爱”,但现在,等他终于找到那个他爱之入骨的‘女’人的时候,他却永。
世事多么可笑。
岑立夏听着他说,我爱你……我爱你,这三个字,多么的俗烂,她从前以为,真心爱一个人,并不需要口口声声的将“我爱你”挂在‘唇’边,心底有她才是最重要的……她不知道,有朝一日,当她真的听到了这三个字,它们却是如此的沉重、厚重、浓烈,压的她几乎喘不上气来,不能呼吸的惨痛……他爱她。晚了三年的爱恋,前尘往事,都变了质。
在她最需要他的爱的时候,他永远都不在她的身边。
直到如今,他的爱,她已经要不起了。
错过了一时,便是一辈子。
“太迟了……”
将头抵在‘门’框上,岑立夏缓声开口,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如同停住了,连一丝‘波’澜都无:
“赫连煊,我们都知道,那太迟了……三年的时间,你变了许多,我也变了许多,你不是原先的你,我也不是原先的我,我们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重新来过,重新开始……”
时间真的是叫一切都面目全非的利器。她可以治好你所有的伤,也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残忍的一笔勾销,有可以变作无,熟悉可以走向陌路,深爱亦可以一旋身,云淡风轻。
时间在于,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句话,如果未来真的可以预知,某一天,你会遇上什么人,你会爱上什么人,是不是今日的一切,都可以避免呢?
但,我们都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如果。
失去的,永不可得。
“岑立夏,真的不可能吗?”
赫连煊望向她,隔着厚实的房‘门’,他却兀自固执的望住她:
“你的心里,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我了吗?”
她真的可以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吗?她真的能够像从来没有爱过他一样,从此以后,与另一个男人相亲相爱吗?
赫连煊不愿意相信。或者,他只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无数次,他都能够感觉到,她的矛盾,她的挣扎,让他以为,她的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他的,还是难以完全将他割舍掉的……他一直抱着这样的希望,这样的期盼,等待着,哪怕就算要等一辈子,他都心甘情愿。但突然之间,她告诉他,她终于还是要舍弃他了,她终究选择的还是另一个男人,她终究还是要离他而去,再也不回来……他要怎么接受?
他以为他可以做到,但是,他终究还是放不下。
抱着一丝绝望的期待,寻一个可能不一样的答案。赫连煊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
他问她,她的心里,可是一分一毫,都没有他……岑立夏也想问自己。
但是,她不敢。
她已经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好不容易让自己能够离开他,好不容易才与司徒锐在一起,她决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再走回头路,她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再辜负司徒锐一次。
是呀,司徒锐,哪怕只是想到这个名字,便让她心中一紧。
“我的心里,只有司徒锐……”
一言一字,岑立夏说的极之缓慢而清晰,“从今往后,我的心里,都只会有他一个人……”
而从此之后,她亦会彻底的放下‘门’外的那个男人。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是如此的坚定,如此的决绝。
即便隔着那样厚重的房‘门’,赫连煊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如同尘埃落定一般,压在他的心头,坠着他向那无尽的深渊里,不断的折堕下去,没有休止,亦没有尽头。
如影随形,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