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强把柳子然的手给推了回去,铜板“叮叮咚咚”地落在地上,柳子然伸手去接,反倒把握在手心里没舍得给出去的几枚也掉落在了地上。
周强颇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柳先生,小的可不敢要您的钱,我们家娘子有规矩,敢在外面收钱的伙计一律打板子发卖。这钱……您还是自己收着吧。
既然您今日不方便还,那便请写个字据,改日把钱拿来了,我们自会将借据换给您。”
柳子然蹲在地上一枚一枚地捡着铜板,脸上仿佛是烧着了一般火烧火燎,听他的这话,更是屈辱得抬不起头来,仿佛不用看就能感觉到这书院里头的先生、伙计、学生们嘲讽的目光像是一把把小弓箭,射在自己的背上。
他猛地站起,紧紧握着手里的铜板,气得变了声调。
“你,你别欺人太甚了!别以为我只是个教书的就如此羞辱,我毕竟是为朝廷做过事,县令大人和我很是相熟。哼,要不是我不愿意理那些个琐事,哪里能够轮到你一个区区的狗奴才到这儿来吠叫!
小子,做人做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将来等我高中了,定会叫你后悔!”
周强拍拍因为拽着麻袋而褶皱的衣襟儿:“柳先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的真不知道我堂堂正正地来讨债怎么就成了逼迫你了。
您也不用在这儿对我摞狠话,同我一个做奴才的斤斤计较,多丢您这读书人的面子?再说了,您说得这话正是我想要说的,请您回去也劝劝尊夫人,不要欺人太甚了。
我们辛道是老爷夫人还有少爷娘子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做点儿买卖,都不容易。尊夫人不知为了什么,就这般日日去闹。
这一日两日的。我们家娘子看在姐妹情分上还能忍让三分,要是还这么长久地闹下去,可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您说您同县令大人相熟,我倒是看不出来。昨日尊夫人掀的桌子,可就是县令家公子的。
哼,公子气得当即就要把尊夫人给抓起来,还是我们家少爷上前说和,才让这事算了。
也是,我们少爷可是甲科的举人,就算是县令家的少爷,也要给上几分面子才行呢。”
柳子然听了周强这话,脸色变得雪白,他可是没有参加省试资格的。本来还惦记着有机会能够再次进入县衙,没成想方秀秀这个蠢女人,竟然断了他的后路。
柳子然也听出来了,周强这话是在警告自己,必须得把事情解决。不然,他们便不会这么简单饶过自己。
柳子然也还算果断,想清楚了个中的意思,转身便回了课堂,不管好奇地望着自己的学生们,挥手便写了一张借据,走出来交给了周强。
周强细细地看了一遍。自己在辛道也在学着认字,虽说如今认识得不多,但是大概的意思还是看得懂的,尤其是最底下柳子然的署名。
“很好,不过柳先生,还是麻烦你再印个手印儿吧。这字据字据嘛,总得有字有据才行。来,我怕您这儿没有东西,我都给带来了。”
说着,周强从自己的怀里头又掏出了一小盒儿印沁泥出来。显然是有备而来。
柳子然见到他这般无赖的模样,气得倒仰,索性便用指头沾了那印沁泥,在自己的名字上头一按。
周强收起了盒子,仔细看了看柳子然的手印儿,吹了吹干,叠起来揣进了怀里。
“好嘞,这样就行,这个……请您还是尽快地还上,若是过了个把月的您还没来,又或者尊夫人又来我们这儿闹,那这个东西,我就只好交给衙门处置了。好了,我走了,您不用送啊。”
柳子然站在原地看着周强得意地离开,感到脑袋里头一下一下地跳着。
赵夫子同刘夫子已经回了自己的课堂,只有乡学的杂役大牛还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他。
“柳夫子,这个东西……您要怎么处置?用不用我给您抬到院子里头去?”
“不用了,拿出去扔掉!”
柳子然看见那个麻袋就觉得来气,恨不能让它马上消失在眼前。
大牛拉起了麻袋,往外头走去,心想听着哗啦哗啦地,里头说不定还有什么能用的呢,等会儿自己挑挑拣拣,媳妇定会夸赞自己能干的。
柳子然看着那袋子里头有棱有角的样子,又叫住了他:“等等!”
走上前去,把袋子给解开,只见里头乱得很,尤其是那些沾着火锅里汤汤水水的碗碟完全被摔成了小块儿的颗粒,甚至有的都碎成了白色的粉末。
柳子然撸起袖子,挑挑拣拣,从里头又拿出了一张断了一条腿的椅子,还有磕瘪了一个凹洞的紫铜火锅出来。
“把那个袋子扔掉,这两样送到我的院子里头。”
反正已经丢了脸,柳子然倒也有些看开了,这两样东西修补修补还能用,才不想便宜那个看自己笑话的小人,哼,自己就算是借据,同他这种时代土里刨食,大字不识一个的奴才也是云泥之别。
柳子然还弯腰捡起了方才没来得及捡起的几枚铜板,在大牛又惊讶又鄙夷的眼神注视下回了课堂。
柳子然第二日便告了假,回到了平陵的家中,对待方秀秀,他已经不需要顾虑太多。
这个女人欺骗自己进了柳家的门,要才无才,要貌无貌,要德也是根本就没有,要不是当初顾虑着王家,他哪里需要受她的气?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悍妇还不安于室,对邻居家的那个货郎眉来眼去的,这种媳妇,根本就不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