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衡到了的时候,余默已经化好了妆,正对着镜子发呆。
其实沐湛有一点说的没错。他爱她。要是不爱,也不可能七年还未娶妻,不管这中间有什么原因,他对她的执念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爱他,敢娶她,愿意应了她忠诚。这三点,无论哪一点,在这个世上都不容易遇到,更何况三点皆全的。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了!
只是对甜丝儿不公平。
罢了,这世上离婚的人那么多,也不可能两辈子总是为了外在原因而勉强自己。说是要为自己而活,便是自私了,那就自私吧!
这一刻,余默极为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管衡一到,见让侍候的人都在外边围着,心就有些提了起来。事情不会有变吧?他缓缓的问:“不去侍候新娘子,怎么都一个个的在外边站着?”
两个中年娘子对视一眼,一个年老连忙上前一步道:“娘子她说要自己上妆,不让我们一旁侍候。”
“出来多长时间了?”管衡在两人四步开外问。
“回先生,快半个时辰了。按时候算应该好了。”回话的娘子见的多了,也能猜出来管衡要问什么,就多答了一句。
“进去看看吧。”
年老的连忙在外问了一声,得了余默的回应进去了,将管衡来的事一说,得了余默的允,再出来的时候就请管衡进去。
管衡进去了。按理说另外两人应该跟着,但是一想起管衡的身份来,这时来见余默定然有事,迟疑着迟疑着,人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也不好意思再跟着,只好在外边静听动静,一听唤就马上进去。
大红的衣摆逶迤于地面上雪白的地毯,镜前是端坐着只挽了单髻的新娘,那挺直的背影和姿态像极了一杆骄傲的竹。
管衡暗自点头,人靠衣装,这气势是有几分了,待在殿□边还是配的上的。
“先生所来何事?”余默盯着铜镜里那一抹衣袖问着。对于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问话方式。文人就需委婉些,武将就要直爽点。
“听殿下说,你并不是很同意这桩婚事?”管衡站在余默身后,语气平静的问,余默却是隐约的感觉到了一抹居高临下的味道。她转过了头,微抬起下巴,认真的打量着管衡的神色,想要看出他说这一句话有没有什么内涵。
管衡心下一震,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余默。黑发乌眸、雪肤红唇,金钿花在额间闪着华贵的光,这、这是余三娘?要不是刚听了声音,他还以为……还以为人被谁换了过去。
“殿下真这么说?”余默将话里的疑问表达的极为明显,注意到管衡眼中闪过惊色,突然笑道:“先生该不会认不出我来吧?”
她不喜欢化妆,但是以前为了变丑,专门学了快一年,技术还算硬。而且对于这里的新娘妆,她不敢恭维。既然对于沐湛是真心的,那这妆容就要按自己的心意来。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余溪就拉着自己教过,后来因为余溪受穆渊宠,她的妆容被人追捧,慢慢的在勋爵之妇间流传了起来。原本只是一个小圈子,等余溪一死,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几年间就在京城流行起了这种清淡的妆容。
管衡却多了些别的心思。这上妆的技艺,可是要比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要是能让人学来,办起有些事来也方便。
“打眼间却是没认出来,细看才见端倪。娘子跟谁学的这个?”管衡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壮似随意的问。
“余溪呀!除了她还能有谁?”余默回答的极为的干脆。
管衡心下晃然,果然如此。这种清面妆本来就是从余溪手上传出来的,别人技艺不好,看来是余溪没有用心教。
没从余默身上看出来她对那个毁了她的婚姻间接害了她的孩儿的嫡姐有什么态度,本来就不想现在再试探,但一想自己什么时候会这样轻易的被人改变了注意,就直接的问:“你嫡姐毁了你原本的婚姻,你恨她么?”
管衡这样问,是想看以后要拿什么态度来对余默。无论是决裂的、还是偏激的、或是其它一些不好的情绪,都决定了对她要用什么态度。是防备、是警惕、或是暂时放心。
“那先生呢?”余默不答反问,站起来隔着四步远望着管衡,“如果先生被自己的亲人伤害了,会是什么感觉?”
管衡微怔,往常里这样问话,几乎没有人敢反问他,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这个人既然是余三娘,那还当真不是很意外。有主见而又聪明的人,总不会被人牵着想法走。
“人与人不同,我不是你。”尽管这样回答着,管衡却知道余默已经给了他答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以人之常理来做回答,简直是……太准确!挑不出半点不是儿来!
“是不同,但也没有区别,对不对?”余默又是反问,神色认真。这个管衡在沐湛心里的地位极重,所以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愚笨、无知、庸俗,只要能得到对方的一些认同,日后也好相处。最好惺惺相惜,那可就大妙了。
余默不知道管衡曾偷听过她与沐湛的那场对话,更不知道管衡心底已经从理智上认可了她大半,不然的话态度也会随意一些,不会句句都思索着每一句该怎么答,谨慎而又小心。
管衡点了点头。不管恨与不恨,伤心却是真的。这一点上,的确没有区别。
“我不能恨她。”余默这样回着,语调轻缓,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