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子逡巡四处,突然发现了异状。
他向来是个糊涂蛋,此时却胆大心细起来。他装作随意的样子,慢慢踱步到了一处地方,这里隐隐有些不对——这熄尽的火堆?这被烤过的石板?他眼睛一跳便心中明白,这里竟然有人生火烤过东西吃?!
青阳子的确是个糊涂蛋,但小时吃过苦头挨过饿,对食物的追求与向往简直是深深刻到了骨子里,在吃食一途上有着无与伦比的敏锐与耐心。
他心中立时想起汤苗当时拜师时报过的一溜儿菜名,再看看汤苗这在荒山野地繁重劳动之余还不忘厨艺的美好心性,一时有些激动起来,如今宗门事多,苏岑不让他出门,他也没机会去青州城见识见识汤苗口中的那些美味,这汤苗当时说她不会做,应该是骗人的吧?一般修士就算要果腹,也就是猎个妖兽,生火剥皮,找个树枝戳着在火堆上面烤烤罢了,讲究点的再撒些调料也就足够了,谁还会专门搞个石板烤东西?
青阳子一厢情愿地推测出了这点,又大人大量的原谅了汤苗以前撒谎的事情,自作主张地给她找了个“初来乍到,不愿多出风头”的理由,当即转身兴冲冲地去找汤苗了。
青阳子很是亲热:“徒弟啊!你那石板是烤什么东西的啊?”
汤苗一愣,她早已看到青阳子过去了那边,还一脸凝重地查看了半晌。那石板火堆不过是烤烤吃食罢了,她自问没有什么不能见人之处,所以也没有如何掩饰,如今见青阳子关注那处,她心中已是有了准备,就等着青阳子过来训斥她不务正业,谁知他竟给她来了这么一句?
汤苗这才恍然,又想起当时拜师时这青阳子的所作所为,终于大彻大悟,把青阳子头上的“糊涂蛋+师傅”里的“师傅”头衔狠狠剥下,又套上去两个大字“吃货”,当即给青阳子定了性。
她心中有些不愿搭理,自从她拜师起,这青阳子也没尽过一天师傅的本分,还由着自己的亲传大弟子欺负人,汤苗再是无谓,也对青阳子生不起好感来。
汤苗便道:“胡乱烤烤,果腹罢了。”
青阳子丝毫不以为忤,继续道:“都有什么呀?”
汤苗还要胡乱搪塞,便听一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冷冷飘来:“当然是利齿蚌了!连这都想不出来吗?”这却是苏岑来了。
青阳子很是不服气:“我当然知道有利齿蚌了!这石板烤贝壳当然合适得很!但万一烤别的东西也好吃呢?当然要仔细问问了!”
他又转头问汤苗:“是不是?”
汤苗无奈,只能答道:“就是烤些利齿蚌罢了。”
青阳子大喜,当即拖着汤苗的手,把她拉到了石板跟前:“来!烤几只尝尝!”
灵草园的人熟视无睹,当做没听见有人曾经吃过公共财产、还即将要吃公共财产了,苏岑打量四周,看似对青阳子二人不大在意,但汤苗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审视的目光。
曹冉和吴宇此时也只是心中着急,面上却不敢稍加颜色,只敢在肚内腹诽,这汤苗居然敢偷偷烤利齿蚌吃,师傅居然也不加以责罚?要知道,带珠的贝壳都已经老到不好吃了,汤苗偷吃的必然是年轻的、有用的嫩贝壳。可惜,他们都在青阳子身边呆了好多年,深知这个师傅对吃食的专注,此时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曹冉着急的是,若这汤苗真有一手好手艺,对了师傅的胃口,讨了师傅的欢心,那以后再想扳倒汤苗可就难了,恐怕连这次的计划也会付诸流水。
不过曹冉这却是有些白担心了,汤苗哪里是那么上道儿的人啊?
汤苗当然知道笼络师傅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也明白只要凭着自己的美食金手指,一定能把这又糊涂又好吃的师傅变作自己头顶的大伞,以后就可以钻到伞底下作威作福躲着烈日暴雨啦。
可惜,汤苗就是打心底里不愿意。
她宁可烤东西给一只鸟吃,给素不相识的路人吃,也不愿意给这所谓的师傅吃。哪怕是她背后没有汤家撑着,她也不愿。
人可以圆滑,可以识时务,但总还要保有心底的一股气,不能太过勉强自己,完全失了心性。修士更是要少做有违自己本心的事情。求道求道,不就是最后想求个自由自在抛却天地束缚么?逼自己做这逢迎之事作甚?不逢迎,不过是以后的日子难过些罢了,但心中却自有一方安宁天地。
汤苗站在石板前,心内冷笑,面上却惶恐得很:“弟子当时是突发奇想烤着玩的,自己吃了都深觉难以下咽,哪里敢拿到师尊面前献丑?”
青阳子好不容易抓了个能做新鲜吃食的,哪里这么容易放过汤苗,此时根本就不依不饶了,一定要她试试才肯罢休。他甚至自己动手,施法捞了一堆利齿蚌出来,湿淋淋地摊在了石板上。
灵草园的薛主事立即使使眼色,当即就有几个任劳任怨的弟子跳入暗河中,把旁边的利齿蚌搬了一堆过来,生怕让那些半死不活蔫头耷脑的星苔遭受更多的摧残。
汤苗当时把溶洞里一切的痕迹都抹掉了,利齿蚌也被扫进了星苔中,但她到底晕过去太久,利齿蚌们趁这大好时机造了反,已是啃食了不少脆嫩星苔,直让灵草园的人心如刀割,发动弟子连连补救。
其实,灵草园的薛主事心疼着、庆幸着也就有了些疑惑,这整个溶洞里的星苔怎么都是被多出的利齿蚌啃食得半死不活的?无人照管,竟没有出现以往那种成片焦枯而死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