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深深庭院,池面薄冰泛着清幽的光,帘外梅花映在窗棂上,一枝横斜。
薛云欣与早已熄灭烛火的屋中来回踱步,时不时得抬眸看一眼帘外的木桥上可有人经过。水灵灵的眸子里竟是忐忑不安。还有隐隐得期待,期待着棉兰的身影出现。
时间悠悠游走,明月已离树梢,高悬正空,银辉洒满院子,真真应了: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可惜,这番美景她毫无心思欣赏,一直盼着棉兰归来。
棉兰啊棉兰,这都一日了,你怎得还未归来?
整个婉汀苑陷入夜幕里,每间屋子的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梦里,薛云欣终是耐不住等待,悄然得溜出婉汀苑,她蹑手蹑脚地拉开院门,急急得向着蘅芜苑而去。
蘅芜苑与婉汀苑均在北园,片刻钟,她就到了不曾修葺的蘅芜苑。
她知晓蘅芜苑北墙外头是一条无人行走的小巷,聚集着许多流浪狗,时值天冷时分,瘦小的够还会钻过狗洞爬进蘅芜苑到薛府寻吃的。而今她也只有这么条路出去找寻棉兰。
她拔开厚厚的积雪,脱下厚实的棉袄,搁放在狗洞边缘,瘦小的身子钻入狗洞里,爬出了蘅芜苑,又伸手探入拉出棉袄。
明月悠悠,清辉洒落寂静的小巷,一条条饿狗在她出现时,各个陡然站立,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也不知是不是看清她的容颜,各个又趴下四肢卧倒在地上,彼此紧紧靠着。
薛云欣小心翼翼地退开饿狗所在地,细碎的脚步声于青石板路上响起,步履匆匆。
其实,她也知晓这般出来,未必能够找到棉兰,可在婉汀苑等着,着实更煎熬。她于薛府四周逛了一圈,闻得里头并没有任何动静,心宽了许多。
她又奔回到小巷子里,小声唤道:“狗狗,你们能帮我找人吗?”
薛云欣知晓她这么做挺傻得,狗又怎得会听得懂她的话?可她身为一个姑娘,独自走在夜里,极其不妥,且若没得个靠身的东西在,要是遇上个万一,那就亏大了。
狗眼微睁,看了眼薛云欣,又闭上。
薛云欣嘴角轻抽,看来她是被无视了。也罢,这不过是她随性想想,这些狗不撕咬她已经是万分,还企盼它们帮忙,怕已是异想天开。
她直起身子,转身欲走,却又下意识的不死心,软声细语道:“你们帮我找人,好不好,我给你们弄吃的。”
狗眼顿开,闪烁着精光直勾勾得盯着薛云欣,弄得她毛骨悚然,直觉得它们是将她当成美味佳肴。
薛云欣身子后退了一步,望着这些步步跟来的饿狗们,又喜又怕,但也不禁感叹,这些狗不仅能听懂人话,竟然还可以谈交易。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找到棉兰,她取下随身佩戴的空荷包,递到为首的狗狗鼻子前,柔声道:“是绣这荷包的棉兰不见了,你们帮我找找。”
饿狗轻嗅,撒开四肢就奔跑,但不等跑出巷子,又停下脚步,幽幽得望了眼薛云欣,好似在说:“食物。”
薛云欣轻颔首,又将荷包给其它的狗嗅了一遍,而后道:“你们去找棉兰,我去给你们找食物。”
狗狗们撒腿而去,但还有两条狗始终不走,跟着薛云欣亦步亦趋,好似监视着她,生怕她赖账。
她心下不由哀叹,如今这世道,狗都成精了。
但她还是明白,既然答应了它们,就该为它们寻到食物,是多是少,终究得有个数。
黑夜里,两狗一人于安静的街道上行走着,偶有夜客想要靠近搭话,却让两条虎视眈眈的饿狗给瞪了回去。
秦楼楚馆,灯火依旧。薛云欣于一客栈门口踟躇了会儿,想想从这些地方讨要食物是极不可能,便又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不由得来到孟府的正门口,朱门上贴着封条,门槛上落满积雪,不远处的墙角躺着一乞丐。
两个月来,这是她头一回回到孟府,瞧着早已卸去门匾的府邸,泪水肆意的落下,呜咽之声从喉咙中溢出,她不敢放声大哭,努力得压制着心头涌起的悲呛,她害怕惊动周围的人,只能这么看着,望着,念着,恋着……
狗叫声陡然而响,她当下止住哭声,循着声音望去,瞧得一狗快速飞奔而来,莫非是找到棉兰了?
她擦拭了下眼泪,低声道:“找到了?”
狗叫声再次响起,薛云欣心中涌起一丝喜悦,欲言让它们带着她去找,可瞧着饿狗们紧盯着她的眸子,到口的话又吞了下去。
“跟我去取食物。”
孟府的后院处,也有一狗洞,她曾有念头从里头爬出来逛街,却每每让姐姐逮着,一次次的冒险都落空,而今终于用着了。
两个多月,物是人非,亭台楼阁应犹在,只是无人来。
薛云欣漫步于空寂的孟府,每一物都涌起心中无线念想,爹爹,娘,姐姐,哥哥……她多想于这儿慢慢徘徊,慢慢回忆脑海中的过往。
进来后,她发现泪水没了,哭也无法哭出来,可内心的悲恸与酸楚紧紧得箍着她的身体,难以释放。每一步,踩在熟悉的土地上,都疼。
院子里,她依稀还能够闻到一丝血腥味,偶有几处门上,墙上,刺目的血依旧凝结着,至于地上的血怕是在这两个月来让雨水冲刷洗尽了。可屋里头呢,她不敢推门而入,惶恐见到她最不想记起的一幕。
可终究心不由人,在踏入孟府时,脑海中的欢笑声后头隐着血淋淋的故事,不想也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