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李正欣欲言又止,转向窗口,突然看见什么,“森森,快过来,下面的人不是你妈吗,正和谁说话呢?”
程家森笑着跳过来,“肯定是哪个邻居阿姨,我和我妈一搬进就这个小区,就很受……欢迎……”往下一看,却是个男的。
她们住三楼,所以看得清楚。这个男的她从未见过,西装革履,举止得体,不像是这个老旧小区里的住户。
看母亲的表情似乎和他是旧识,但是态度不怎么好,一直抗拒和他交流,还赶他走。
难道是……
李正欣看她怔怔的样子,迅速意识到什么:“森森,他该不会是……”
爸爸?
程家森迅速换了鞋,跑下楼,却在一楼撞上了妈妈。
程丽云的脸色发白,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握着扶梯的手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筋,似乎受了什么刺激。迎头看到女儿,立刻强装镇定。
“妈,刚刚的人是谁?”程家森小心翼翼,充满希冀地问。
“谁啊?”程丽云大为吃惊,但还是平复自己的心情。
“我看到了,你和一个男的说话。”看到母亲的反常的样子,她能确定这个男的绝对和父亲有关。
“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他。”
这样的回答,程家森是不会相信的。
她知道母亲最大的忌讳就是谈到她的父亲。二十多年,每每问起母亲,母亲的脸迅速变僵,不愿多谈,甚至偶尔会一反常态,大声斥责。
她不想再和母亲起争执。既然她不肯说,她自己去寻找答案。程家森越过程丽云,匆匆跑出楼外。
初夏的傍晚,天朗气清,夕阳灿灿。小区里下班回家,买菜来往的人越来越多。
程家森寻遍了几条道,都不见那人的身影,终于放弃,无神地坐在小区健身器材旁。
李正欣远远看见程家森落寞的身影,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森森在校成绩一直优异,是她们几个懒人抄作业的最佳人选。森森什么都愿意给她们看,唯独填家庭联系表,或者有关父母的内容,她都遮遮掩掩地不让她们知道。后来有一次给她过生日,灌了她一些啤酒,没一会儿她竟然抱着她们哭了,说不知道有多羡慕她们在电话里向爸爸撒娇,生日的时候能收到爸爸的礼物。她们这才知道她的心结。
“我明白的你的心情,但是不要让阿姨担心。”
“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李正欣点点头:“阿姨从小不肯对你说,肯定有很大的理由和苦衷,你应该先了解这个理由和苦衷是什么。不然你想找父亲的心情可能会伤害到阿姨。刚刚她回到家心绪不宁,也很担心你,所以我来找你。”
程家森默默没有说话,看着地上蚂蚁排队搬家的场景,想起从小生活在小镇里,玩乐的东西少。她最爱给蚂蚁扔饼干屑,看它们成群地来背食物。
要下雨了。
***
窗外偶有几道白光闪现,轰隆隆几声炸雷,不过一会儿窗户被豆大的雨点打得噼啪作响,然后倾盆而下。
雷雨果然说来就来。
程家森躺在床上,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可怕。小时候她还会寻求妈妈的保护,但是渐渐地发现妈妈其实也在害怕打雷下雨,才知道没有父亲,她们两个都是弱女子,都需要被保护。
所以她学着不去依赖母亲,事事不让她担心,这样就不会加重母亲的心里负担。
虽然学着坚强,但是想见爸爸的心却每日逾增。如果有了爸爸,她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自立,可以随意地撒撒娇,示示弱;可以在失恋的时候寻求爸爸的安慰?
下午李正欣走后,她一个人回到家。满桌的饭菜,母亲像个没事人一样,忙进忙出。
她不敢再问,既然妈妈不愿说,她就把疑问都咽回肚子里。
也许正欣说得对,妈妈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许父亲深深伤害了她,使她一辈子都不愿再面对。
浑浑噩噩中,程家森逐渐睡去。
她梦到小时候在小镇街边和小伙伴们玩过家家。邻居间人多嘴杂,一群妇女围在一起就喜欢说说八卦。
张姨突然问她:“森森,你爸爸怎么不来找你们呀?”
她年纪小小,一时被问住,怔怔地站在那里。
周围似乎有好几个同情的声音。“小小年纪,连爸爸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她爸爸是谁,估计是丽云未婚先孕,被抛弃了。”“真是可怜……”
她晕晕乎乎地回到家,一见妈妈就哭。这也是她第一次问起她的爸爸。
妈妈面有难色,静默了很久,只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
等到她长大一点,以为去了很远的地方就是死了。母亲只是为了减少她的痛苦,所以才这么说。
直到她十二岁那一年,一个人在小道上练习自行车。一不小心摔倒了沟里。脑袋摔了个大包,昏迷不醒。小镇的医生说要赶紧送到市里面的医院。
天色已晚,120的救护车不巧都被派到一处火灾现场。母亲借了邻居的三轮车,铺上厚厚的棉被,载着她直奔城区。小镇的路灯不是很完善,母亲凑着沿路屋里射出来的灯光,磕磕绊绊骑了两个小时,终于打到了出租车,送到了医院。
医院诊断说是脑震荡加小腿骨折,需要住院。
隔天她幽幽醒来,母亲守着她已经睡着,眼角还留有泪痕。
又过了几天,程家森打着石膏坐着轮椅从楼下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