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民间反对的声音,魏忠贤的疑心与日俱增,朱由检与王体乾不再那么容易进行私下会面,朱由检想出了一个新的法子来实现互通消息——王体乾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隔一段时间便需要巡视宫中的各个职能部门,而距离慈庆宫仅数十步之遥的圣济殿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利用职位之便,将消息藏在预定的草药柜子中,埋在最底部。
压抑的童年养成了朱由检多疑的性子,他不信任任何人,即便是最忠心的手下秋棠和临兆。他不愿给任何人知道与王体乾私下来往的事只能亲力亲为,趁夜深人静时悄悄去取走纸条。
这是第二次实行,朱由检仍未习惯如此做法,因此当他发现圣济殿的大门没有落锁,药房中还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他不禁被唬了一跳,越发小心起来。
他站在院子里,很快镇静下来,踮起脚靠近门边,从门缝往里头望去,里面有微弱的火光,看起来有个穿着斗篷的人影在趴梯子上,翻查药柜子,男女莫辨。让朱由检大感不妙的是,那人所处位置极靠近约定藏着消息的药柜子。
朱由检心提了起来,但仍能够冷静地分析情况,那人同样在此处进行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知对方目的,自然无法担保那人不会翻出王体乾藏在那儿的消息。不论这人是哪一派的,都不可能冒险让他继续翻找。
朱由检心想,自己信王的身份在这里,他若是喝止,就算是魏忠贤手下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反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因此现下最好的选择是出声打断那人的行动。
“谁在那里?”他轻声问道。
那人的身子立时间僵住,没有回头,就那样趴在梯子上,一动不动。
他严肃问道:“是哪里来的奴才夜半在此偷鸡摸狗?”
那人紧绷的背部忽然松弛下来,伸手从嘴边拿下火折子,说道:“信王殿下?”
居然是个女人的声音,并且入耳无比熟悉,朱由检皱起眉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这声音。
朱由检用沉默当作回答,那人的背影中透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最终将一包东西塞进了衣襟后,手脚并用,眨眼间便通过梯子到达地面。
那个女人转过身来,映着火折子的光,他们看清了彼此。
朱由检大吃一惊,居然是张嫣。皇后的声音本来极有特点,柔滑的嗓音之下带着一点类似银铃碰撞的质感,他方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全因为在他先入为主的观念中,皇后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张嫣开口道:“是我大意了,居然没有察觉到。”在违禁的时间地点私下会面,张嫣的话中也没有再严格遵循身份地位。
“你……皇嫂怎么会在此?”
张嫣没有回答问题,反问道:“你会告诉我你为何在此吗?”
信王看着她,摇头。
张嫣道:“这就对了,你不信任我,我也并不信任你,我们彼此都别问。”
朱由检颔首赞同她的话,也松了一口气,明白人之间说话果然能省去许多力气。
或许是张嫣直言“你我”拉近了距离,朱由检并未察觉如此深夜私下与皇后会面有何不妥。他转口道:“皇嫂这一年中辛苦了。”
“辛苦的并不是我。”张嫣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火光映出她阴郁的目光,但闪瞬即逝,朱由检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张嫣抬头道:“听说你不日便要出居十王府了。”(备注:十王府,地处今北京王府井大街一带,是未成年王爷的集体住所。明思宗朱由检还是信王时就独自住在这座十王府。)
朱由检道:“寒露那日见过皇兄后便正式出宫。”
张嫣沉吟一瞬,徐徐道:“你出宫后,对魏忠贤就没有任何威胁了,再过几年就藩(王爷去封地当藩王),你可就此安度余生。”
朱由检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张嫣似乎在试探他的态度。他思虑片刻,决定实话实说,“魏忠贤除去东林六君子后,下旨为李康妃正名,复她太妃之位。李康妃杀我生母,魏忠贤杀我养母,由检与他们二人之仇不共戴天。”
他的话似乎在张嫣的意料之中,她只是面无表情,轻轻点头道:“我与你要走的是同一条路,在此提醒你一句。既然事情已经坏到了这个地步,放弃阻拦魏忠贤的策略罢,孙子兵法中有‘卑而骄之’,让他自寻灭亡。”
“放任他继续作恶,大明江山怎么办?”
张嫣深深看了他一眼,“果然你更适合……”朱由检没有听懂,张嫣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反而说道:“说是不阻拦,实际上以你我之力根本无法阻拦。有没有法子能将之利用起来,煽动反对他的声音,才要看你我的本事。”
朱由检低头寻思张嫣话的可行性,半晌后,他说道:“知道了。”
张嫣不作回应,吹熄奄奄一息的火折子,“我的话说完了,你在宫外要做什么,我没有兴趣,但绝不能干涉到我在宫中的行动。”
朱由检毫不迟疑,答应道:“好。”
张嫣大步流星朝他走过来,目视前方,与他擦肩而过,将药房留给他一人。
朱由检没忍住回头看了张嫣一眼,她行走的背影迤逦动人,但拒人于千里之外。从前的皇后虽然冷静自持过人,但依然感觉得到她身上有寻常人的感情波动,但现下的她言行举止只剩冷淡,语调之下蕴藏寒气。
朱由检奇怪道,一年的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