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正是好时节,外头春光明媚,天气晴好。王宛儿午觉醒来,一时兴起,只让贴身宫女丝梅陪着去宫后苑赏花。
午后太阳有些猛烈,丝梅总是冒冒失失,这会儿又忘了带伞。王宛儿脾性好,也不怪她,只让她赶紧回去拿。独自一人逛了逛,春季的宫后苑,奇花异草多不胜数,身处万紫千红中的王宛儿心情甚好。
途径乐志斋,王宛儿的目光被一株奇花吸引了,说不上来是什么颜色,娇艳欲滴,花朵又饱满。看得人心生喜爱,不禁走上前细赏。
然而接近门边时,却听得斋内传来些许断断续续的奇怪声响,侧耳细听之下,竟像是人声。王宛儿又惊又奇,此刻怎么会有人在此地?
她心中感到好奇,但宫中规矩多,不好贸然推门进去。张望之下,发觉右侧的窗子敞开了一条缝,便踮起脚尖,轻步走到窗子旁,从缝隙偷眼向里看去。
入目是大片的肉色,有两个人正以奇怪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她凑得更近些,看仔细了,惊恐地发现,赤裸上半身的太监正压在一个同样半裸的女人身上,汗流浃背。王宛儿未通人事,但通过教习女官的只言片语,大致也能够明白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事。
惊惧之下,她失声叫了出来。
屋内那一双人立即止住了动作,太监身下的女子,扯着衣服坐了起来。王宛儿看见了那张她最害怕的脸,客印月。
客印月和那太监脸上都没有被撞破的惊恐,只是盯着王宛儿看。客印月的眼神宛若三九寒天里结的霜,吓得王宛儿浑身都没了力气,站在窗口,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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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御史贾继春上奏:“新君御极,首导以违忤先皇,逼逐庶母,通国痛心。”旧事重提,批驳移宫案,指摘东林党人干政过多,逼迫皇上的养母李选侍从乾清宫移入仁寿宫,生生夺去她的太后之位。
文内反指东林党人胁迫幼帝、兴风作浪,而将李选侍塑造为无力反抗的可怜人形象。
自移宫案后,外界纷言皇上虐待养母。此事发生在内廷中,朝野外知明真相的人甚少,心怀叵测的人只要传出一则谣言,便极易三人成虎,难辨真假。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厚着脸皮去颠倒是非黑白的人,这个贾继春,不知是属于厚面皮的人,还是愚蠢听信谣言的人呢?竟劝朱由校善待杀母仇人,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此奏一出,东林党人群起上疏攻击贾继春。数日后,由王安执笔,传朱由校诏,直接指明李选侍曾迫害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并一直虐待他,让他多年来生活苦不堪言。保留选侍之位,厚待她的女儿,已经是仁至义尽。另再下诏,削去贾继春的官职。
朱由校本性懦弱,长年累月的折磨让他打从心底畏惧李选侍,从移宫案时他不甚明了的态度中可见一斑。这份诏书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他的本意。张嫣对此心领神会,真是辛苦王安了,在背后劝导皇上想必也费了一番功夫。
前朝这次风波如投入湖中的石子碎片,“扑通”消失,连水花都未溅起多少。
自明太祖实行从明间选妃制度始,朝堂之事向来难以传入后宫,即便走漏也不过是只言片语,但张嫣却从头至尾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皆得益于这段时间她耗费心力钱财在前朝内廷布下的探子。
自迁入了坤宁宫后,张嫣便不许语竹随意说话,让她将每日探听得来的消息写在纸上,再给自己过目。
夕阳正西下,张嫣看完这条消息,将手中的纸条丢入香炉,须臾间便只剩灰烬。她望着香炉上冒出的几丝明烟,幽幽叹了一口气。前朝至少还有些波澜,但内廷已是多久没有动静了。后宫的妃嫔无人有宠,自然无从争风吃醋,然而客印月却也安分守己,反倒让人疑心,总觉她在暗地里筹谋着什么。
外头传报王如妃求见,张嫣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闲闲道:“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