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灯光飘摇。
慕容靖细心地为左思思卸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左思思忽觉脸上自然很多,她朝慕容靖感激地一笑:“多谢将军。”
慕容靖回道:“王妃客气了。”
慕容靖洗净了手,转首对左思思说:“王妃,末将去请王爷进来。”
谁知,左思思立马朝里躺下,冷冷地说:“就说我睡下了。”
慕容靖身形一顿,转身吹灭了桌上的蜡烛,步出厢房,南宫烨一见门开了,拔脚就往里走,慕容靖将南宫烨拦下,利索地合上身后木门,瞪着南宫烨说:“王爷,你被打入冷宫了,王妃她不愿见你。”
南宫烨一愣,随即想到左思思拒见自己的缘由,可能是因为当初将她孤伶伶地撇在皇宫里。此刻,她又莫名其妙地被卫国太子送回,这中间的曲折故事,他都想听左思思娓娓道来。
他木讷地站在庭院前,望着那扇使他举步不前的木门。南宫烨叹息一声,沐浴着月光,坐到第一级台阶上,一直坐到天明,看看时辰,估摸着海公公要动身回京,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一走,关着的那扇门便开了,左思思不发一语地立在晨光中。门又被重新合上,再次出来时,她已一身男儿装,颇英气潇洒。
左思思刚迈出房门,身后便传来轻轻渺渺的声音:“王妃,你去哪儿?”
左思思惊惶地回头,望住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的慕容靖,长舒一口气:“慕容将军总喜欢在人背后出现么?”
慕容靖爽朗一笑,指着碧绿梧桐树道:“末将一直在那里,只是王妃不曾回眸一顾。”
左思思轻笑道:“慕容将军是在引诱晋王妃失足么?”
“王妃多虑了。南朝晋王天下谁人不知,王爷英明神武,是不少京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末将就算对晋王举白旗,那些女子也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再说,末将还要在晋王手下混口饭吃,岂敢觊觎晋王妃。”慕容靖笑意不减,说得十分真诚。
“原来是自作多情了,想来慕容将军对晋王必定忠心耿耿,忠诚不二。”
“王爷对末将如兄弟,末将视王爷为手足。”慕容靖斩钉截铁地说着。
“王爷待慕容将军十分亲切,不似自家兄弟却更似自家兄弟。”左思思委婉说道。
慕容靖凝视着眼前艳丽、高雅、飘忽的晋王妃,总觉得这样的晋王妃令人难以捉摸,所以她笑了:“王妃一身男装,仍无法掩藏自身的绝代风华。”
左思思垂眸仍能感觉到有道直勾勾的目光盯着她,她霍然抬首,迎上那双有些深邃、有些促狭的眸子,毫不掩饰自己的钦慕之意,这般坦然相对,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倾慕,倒让左思思增添了几分好感,她淡然笑笑:“慕容将军出身将门,傲然中隐有豪气,傲骨中生出柔情。”
艳丽明媚的女子,轻启樱唇,缓缓吐出如丝蜜语,便纠缠人心,直教人心绪难平,无端生出万千情丝。
“王妃,可曾尝过北城的小吃?”闲闲淡淡的一句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慕容靖带着左思思走遍了北城的明川大山,尝尽了北城的特色小吃,虽和皇城的点心无法相提并论,但充满乡土气息的硬馒头,虽硬,却透着暖。
华灯初上,街市沸腾,他们在人群中穿梭,几乎忘了归期。南宫烨信步走上白日里绿荫覆盖的甬道,在无星无月的深夜,陡地生出莫名寒意。
他走到甬道深处,推开木栅门,踏进荆棘丛生的竹水园,走过小桥,底下溪水清澈照人,忽然,他站住脚,止步,脱下鞋袜,卷起袍子,跳入水中,哗啦啦的溅了一身水,水珠挂住他的发梢,滴入胸怀,倏忽不见了。
南宫烨带上银丝手套,弯腰在溪水中摸索,在凌乱的石头间,触到了一个匣子,他捞起那个黑色匣子,打开盖子,里面射出一支冷箭,南宫烨出手如电,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松松地夹住那只淬了毒的冷箭,用力往下一掰,从里蹦出一个蜡丸,南宫烨接蜡丸在手,放在嘴里一咬,吐出一个纸团,拆开纸团后,只见纸团中央画着一个大大的圆圈。
南宫烨仰望苍穹,眼里噙着泪,喃喃自语:“他还活着。”水波漾着几许柔情,轻轻地像似在给人挠痒痒,南宫烨眼珠一转,浮光掠影般地闪过白日里海公公的面容,恍惚听见海公公说:“边疆虽暂时定了,但陛下还是不能高枕无忧,望王爷安定边疆事宜后,早日回京。潜入卫国的细作传回消息说,卫国太子卫琛并未回京,一直逗留在卫国边城朝阳城,而卫国皇后钱氏虽有心垂帘听政,奈何余力不足,人心不稳,只好收敛锋芒,专心等待一击就中的时刻。”
忽听他自己微弱的声音道:“卫国家事繁忙,无暇顾及南朝,倒让南朝松了一口气。”
海公公尖细的话音似一把雪亮的利剑,隐隐已有杀气:“南朝若万众齐心,何必担心区区卫国。”
南宫烨漫不经心的笑意来不及隐去,海公公的声音已传来:“王爷切勿忘记家仇国恨。”
他转头望住不远处的海棠树,真想回到幼年,那时,母后故意封锁了宫门,赶走了一干太监宫女,白色步障围着艳而不淫的海棠花,一个大澡盆搁在海棠树下,母后卷起袖子,亲自为他洗澡,那时的母后很快乐,他也很知足。
年幼的他不明白母后为何喜欢斜倚着海棠树,痴痴地望着宫门,一个动静,本在小憩的她,就会睁眼抬眸,一抹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