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小琢还是琉璃都并非是第一次见到这支簪子,在小琢为数不多的几件首饰中,碧玉簪就是其中最有意义的一件。
据说,顾家的女儿不论嫡庶尊卑,自出生之日起便每人一支碧玉簪,那是代表顾氏之女的标志。
虽不十分名贵,却也是一种身份的认可。
只不过,闺阁女子之物,见过的人并不多罢了。
是以,混乱初起,当琉璃将握在手中的簪子插入发间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当日,众目睽睽,琉璃亲口认下所有罪状,更有信笺、绢帕为证,确之凿凿,谁又会在意女子头上的一支发饰?
但是小琢却绝对不会这么想。
她早就猜到,以琉璃的性子,谁又能真的将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情嫁祸到她的身上?她承认得那么坦然,完全都是为了自己。
可是,她又知不知道?女子一旦背负了偷/情的罪名,她的下场又会是什么?
小琢握住琉璃的手,她从来没有想过,当自己什么都有,总是想方设法去帮助别人,以为轻而易举就可以获得友情时,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而如今,自己一无所有,遭亲人遗弃,被身边的人鄙视唾弃,却反而遇到琉璃这样一心为她的朋友。
她不知道,这是上天的玩笑?还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
“谢谢你,白姐姐。”她只觉双眼微微发酸。
一声白姐姐,喊得琉璃一怔,到底有些忸怩,忍不住嗔道:“说了不是为你,我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鬼地方。”
小琢眨眨眼,一笑,也不坚持,只道:“这件事既不是你做的,也不是我做的,那么一定是有人特意安排,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个人躲在背后偷笑呢?”
这件事,既然处处都是针对自己,琉璃能帮她挡一次,还能挡得下第二次么?
她总要找出那个背后闹事之人。
她曾以为,有一种感情,当它出现时,其他的一切便不再重要。为了它可以放弃亲情责任,甚至放弃自己的生命。
然而,重活一世,她却只觉得,这世上远有比自身的情感更为重要的东西。那便是守护自己应该守护的人与物。
琉璃像是猜到她心里的想法,轻轻抿了抿唇,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琉璃么?”
小琢摇了摇头。
琉璃抬起头来,顺着小琢方才的目光,望了望窗外染了雪色的夜,语气里是少有的苦涩意味,“我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雪天,我母亲只说了一句‘好一个白茫茫琉璃世界’,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说罢,她回过头来望着小琢,自嘲般轻轻扬起了唇,“你还不知道吧?我其实不是什么白员外的女儿,我爹爹是山匪!”
小琢注视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琉璃一笑,“很不可思议是不是?一个山匪的女儿居然会到尼姑庵里来学规矩。”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只不过是因为我的母亲。据说我母亲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被父亲掳到山寨,从此名节尽毁。她再不能下山,却也过不惯山上的日子,她终日愁眉苦脸,以泪洗面,父亲想尽各种办法,也不能使她快活起来。后来,她死了,死前还一心惦念着自身的清白。”
小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白色琉璃,晶莹剔透,不染尘埃。
琉璃的父亲其实一定很爱她的母亲吧?他一定懂得她的心愿,希望女儿有良好的教养,知书达理,明净清透,成为真正的大家闺秀。
听到她叹气,琉璃双眉微扬,哀伤的脸上掠过一抹英气,“但我母亲是我母亲,我可一点儿也不想像她那样过活,把名声气节看得那么重要。活着不就应该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地吗?”
她反手握住小琢的手,微微笑了,是真正温暖地笑,“你瞧,这些绢帕啊情诗什么的,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正好可以让落霞庵容不下我,爹爹得知消息,自然会派人来接我回去,寨子里谁也不会为这点事儿看轻我。但于你,可就不同了,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你是‘青河顾家’的女儿,这件事不管查得清查不清,落到你身上,最后都说不清,我可不希望你落得和我母亲一样的下场。”
怎么是一样呢?小琢想笑,但却又笑不出来。
琉璃说得没有错,这个世界对于女人,尤其是出生名门的女人来说,是极端苛刻的。那些所谓的名门世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面子,对待自己的亲人可能比陌生人还要冷酷无情。
“所以呢,”琉璃扬手,将手中的玉簪细细地插入小琢鬓边,“这件事,你不要管,就让我来承担好了。你帮我背了那么多次黑锅,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了。”
说着,她大声地笑了起来。“小琢,这是我离开庵里的唯一机会,你一定会帮助我的,对不对?”
看着琉璃亮晶晶充满诚挚的双眸,小琢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该怎么做,对琉璃对她才是最好的?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还未等到天明,小琢便被人从慎刑堂丢了出来,按照妙静的说法,她帮琉璃写下信笺就是帮凶,还意图隐瞒事实,更是罪大恶极,虽然不至于被赶出庵堂,但必须不停地干活来赎罪。
是以,夜色还未褪尽,她便挑起两只木桶,出了山门。
天雪路滑,小琢一路行来,走得极是缓慢。
踟蹰复踟蹰,她不明白,这世间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