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时辰,冬芷领了茴香和沉香回来了。
沉香哭红了眼睛,搀扶着茴香。茴香看上去发髻有些散乱,衣衫也有几处破损,面色倒却还算平静。
看来,在大厨房不仅仅是口角,还动了手脚。
冬芷一径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进了西厢。
茴香和沉香愣愣地对视了一眼,又各自垂下头来,闷闷不乐地进了自个儿的小屋。
两边屋里的小丫鬟们都得了消息,在屋外探头探脑,叽叽喳喳议论不休。
茴香站起来,“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正巧藿香拿了药来,一下子被关在门外碰了一鼻子灰。
西厢的小丫鬟们无所顾忌,哄堂大笑起来。就连五小姐屋里的丫鬟婆子们,虽不敢笑得太大声,却也憋不住,一个个笑得直不起腰来。
藿香顿时涨红了脸,一时进退不得。
好在门很快又开了,沉香将藿香让了进去,门一关,屋子里的光线显得有些暗。茴香背着身子,坐在桌边。藿香顿了一下,转回身,将药膏递给沉香。
正要出去,却听得茴香大声道:“你既怕了那些老东西,就该离我们远远的,这时候凑过来表功,算什么?”
藿香的手搭在门闩上,闻言,只淡淡地道:“我不过是告诉了冬芷一声,并没有什么功劳。我和你都一样,你这么做,对于小姐来说,也不算什么功劳。”
“是!”茴香眼圈一红,“我是没有用,只会给小姐丢脸。但,就算我再没有用,也不会眼看着小姐被人欺负,而无动于衷。”
手指慢慢从门闩上落了下来,垂在身侧,藿香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像是从胸腔里叹出来,“想要替人出头,并不是不好,但千万不要强出头。”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子,别说是五小姐,便是大太太又何尝没有受委屈的时候?难道她一个小小丫鬟,还能替大太太出头不曾?
茴香还想要说什么,沉香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朝她摇了摇头。
“这两天,你就不要到五小姐面前去当差了,把额头上的伤养好,省得五小姐看了,心里更不好过。”藿香说完,朝沉香点了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的丫鬟婆子们还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笑看热闹。
藿香面色一沉,对着五小姐屋里的小丫鬟们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活儿都做完了?五小姐午睡该起了,茶水可预备好了?针线活儿都做了?”
小丫鬟们虽心有不甘,但到底藿香是二等。她们不敢明着顶嘴,一个个讪讪地散了。剩下四小姐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亦觉无趣,撇撇嘴,也散了。
临走,还听得婆子们碎嘴,“神气什么?不就是个烧火丫头?如今才刚提了二等,摆起的谱倒比小姐还大了。”
“可不是,就连五小姐,也不过是四小姐见她可怜,收留她在漱玉轩暂住罢了。哪天四小姐不高兴了,她们主仆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婆子们似乎越说越高兴,声音虽越来越远,却也越来越大。
藿香沉着脸,站在紧闭的门前。
屋子里,传来压抑的低泣声,起初,还有沉香小声地劝慰,到了后来,合成两道哽咽,在婆子们的叫骂声中慢慢消散。
到了晚间,天色倏变,疾风吹散了落山的夕阳,空中簌簌下起细小的雪粒,一颗一颗,晶莹剔透,打在屋檐上,打在青石砖缝里……
冬芷却在伺候四小姐晚饭时,失手打碎了杯子,据说,碎片溅到四小姐脚背上,四小姐到底伤没伤着,大家不知道,只知道冬芷自请去院子里跪了一夜。
消息传到枕玉阁时,已是翌日清晨。
大太太一边听着周嬷嬷说着府里的“趣事”,一边用调羹小口小口喝着羊乳羹。她习惯在早饭前就着周嬷嬷的故事,饮一碗羊乳羹。
可是今日,才尝两口,她便胃口全失。
“你问过厨娘,确实是六小姐亲口吩咐她这么做的?”
大太太杨氏的脸绷得紧紧的,全然没有了往日听“闲事”时的闲情逸致。
堂堂顾府的嫡小姐,居然亲自跑去厨房,命厨娘苛待顾家庶出的女儿!这哪里还有半分名门闺秀的涵养气度?若是传扬出去,不止是她这个做继母的脸面难堪,便是珂儿自己,也是闺誉大损。
周嬷嬷服侍杨氏多年,岂会看不出杨氏的心思?
她神情立时一凛,道:“太太请放心,我这就去整顿大厨房,看还有谁敢做错了事,胡乱攀扯主子。”
杨氏心里满意,笑着对周嬷嬷点了点头。
院子外面,远远传来六小姐顾云珂的谈笑声。清脆的嗓声如银铃一般串串摇落在冬日清晨煦白的暖阳里。
杨氏脸上便不由露出一丝自己也未曾觉察的浅笑。
周嬷嬷见了,亦是满心欢喜。
这偌大的宅院,屋舍连着屋舍,那么多进院子,那么多的人,都要大太太一个人来操心,却唯有六小姐一人,才能让大太太感到由衷地欢喜。
如今,六小姐年纪还小,即便做错了什么,有大太太在旁看顾,总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大太太有时候也是太过急近了些。
周嬷嬷这样想着,六小姐云珂已踩着新做的金丝面棠木屐,穿着猩红的斗篷,鹅黄色四蒂纹交领褙子,袅袅婷婷地进了院子。
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笑得受宠若惊的四小姐顾云瑾。
相比起漂亮又大方的云珂,身着烟青色竹叶纹暗花夹袄、白绫马面裙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