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大地被铺上了一层深沉的黑色,天空中几团阴云遮住了星星,只有偶尔冒出一颗闪出点微弱的光芒。
平常百姓家为了明天能够早起已经睡下进入黑甜梦中,就算是上京里最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儿也已经结束了今日的狂欢,城里唯一光亮的地方就是皇帝的御书房。
殿内很静,皇帝还在桌案前奋笔疾书,奴才们自是要守规矩不能发出一点儿响动以免惊扰陛下的思绪。
因为太静,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才格外地明显。
杜小舟看了一眼埋首处理奏章文卷的刘宋,脑海里回想起沐容素跟她说的话:我老头收到消息,皇兄这次是有意裁军,所以特地让我进京来探个虚实。我们沐王府世代忠于皇室,其他那几位可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了。更何况,今年的形势不怎么安稳,东南西北都有战事,东南那边跟倭国肯定有场硬仗要打,这个时候裁军,阻力肯定不是一般的大。虽然我私底下也觉得咱们军队里吃白饭的废物太多很有裁掉的必要,可是军权这种东西,说难听点就是这些武将跟朝廷叫板的资本,更何况那些统兵的大将背后哪一个跟内阁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皇兄这么棋走的真是太险了!
南境沐王府第一代沐王爷是女帝的养子,皇家世代以公主下嫁,与大英皇族的关系关系密切,也是世代忠良之家。
沐王爷此番派女儿过来无非也是为了给皇帝做个善意的提醒,可是其他人的确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皇帝不过稍微露出点意思,就连着几位尚书侍郎,不是忽然生了急病就是家里有了急事,连司礼监几个秉笔太监也有一个摔了腿,一个扭了腰。
原本小山一样的文卷这回推山填海的架势涌来,誓要把皇帝彻底埋了。
杜小舟实在看不过去,只能拖着病弱的身体勉强帮刘宋分担一些。
“咳咳,咳咳,咳咳。”
许是心思沉重,咳嗽居然也开始压不住。
听到咳嗽声,刘宋停下笔,满是担忧地看了杜小舟一眼:“太医不是说已经无碍了吗,怎么还咳嗽的这么厉害?”
杜小舟听到皇帝的问话连连摆手说:“不碍事儿的,一点小毛病罢了。到是陛下,这几日眼圈都开始发乌了。这样下去于龙体无益,还是早点歇息吧,剩下那些明天再做也不迟。”
一旁的小喜子也适时插话:“是啊主子,您这些日子白日里在朝堂上动肝火,晚上又这么操劳,铁打的身子也会熬不住的。”
刘宋看着二人真切的目光,心中生起一种异样的温暖。
万里江山天下,他高坐龙椅之上受众人朝拜,人们称他为天子,敬之为君父。可是放眼望去,那些朝堂上满口孔孟文章的君子们却在日日党争内斗,把他当做一个好看的傀儡任意摆弄。
皇宫之中,有他的祖母,母亲,妻子,可惜她们更在乎的却是他身为皇帝给可以给她们带来荣耀与地位。
那些最亲近的人,却是最陌生的人。
刘宋放下笔,舒展了一下筋骨之后问:“虫草乌鸡汤厨房可还备着?”
小喜子赶忙回答说:“按您的吩咐,还在灶上一直热着。”
说完之后还颇有含义地看了杜小舟一眼。
“那吩咐端上来吧。”
刘宋大手一挥吩咐道。
杜小舟硬着头皮说:“陛下,其实奴婢真的已经好了。咳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病,再过几天自然就会好,不用每日都吃虫草的。”
对冬虫夏草这样东西,杜小舟其实有很深的阴影。
她因自小的经历体带寒毒,寒毒积于心肺就有了咳疾,而冬虫夏草就是治此症的良药,自小被师父不知喂了多少。
并非杜小舟不识好歹,只是冬虫夏草这东西,味道实在是让人不喜,又被喂下那么多自然是十分深重的阴影。
刘宋不知道是怎么理解了太医的话,最近每日宵夜都是里面放了冬虫夏草的炖品,而且肯定要赐给杜小舟一碗,还命令她一定要喝光,否则就是抗旨。”
杜小舟好想问他,陛下你把圣旨这么个乱用法,不怕先帝爷上来找你谈谈人生吗?
两碗热气腾腾的汤端上来,杜小舟觉得手里的汤匙重似千斤,御厨的手艺再好,一碗没有任何调味只和虫草一起炖出来的汤能有什么好味道?
这些日子她已经喝过了冬春夏草炖鸡汤,冬虫夏草炖老鸭汤,今天又变成了冬春夏草炖乌鸡汤,虽然花样翻新,味道却是一样的难喝。
汤碗缭绕的白气后,刘宋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东西,还真是挺难喝的。”
杜小舟专注于解决面前的汤,没有注意,一旁的小喜子却把皇帝陛下的这句抱怨听的分明。
喜公公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地翻了个白眼:我的主子爷啊,姑姑她老人家病了要吃药膳自然是什么调料都不能加,您这是何苦自虐呢?
身为万岁爷身边第一得意的人,喜公公年纪轻轻能爬到这个位置,靠的就是细心周到,知情识趣。
“陛下,要不要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喜公公心里盘算着:还可以顺道谈谈心,擦出点儿火花就更好了。
小喜子话音刚落,杜小舟就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去准备两件披风来。”
刘宋想了想吩咐道。
虽然无月无星,秉烛夜游顺着小花园走一圈,到也真能散掉不少胸中的烦闷之气。
杜小舟看了看皇帝陛下挥洒衣袖的磊落身姿,再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