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一个侍女模样的少女向着他们走过来,然后对弄玉行了一礼:“弄玉公子,我家秀请你移步一叙。”
昭离看向她身后,见不远处果然有个女子立在那里,欲语还休,无限娇羞。
弄玉撑着头看了那女子一眼,也不起身回礼,笑着道:“替我多谢你家秀的美意,原本我也想去,不过你和你家秀难道没看见,我身边已经有人了么?”
侍女闻言一愕,看了昭离好几眼,又不敢相信的看看弄玉,似是不敢相信他竟会为了一个年龄如此大又不甚貌美的女子拒绝她家秀。
弄玉挥挥手道:“去吧去吧,事实就是你想的那样。”
那侍女不甘的跺了跺脚,然后转身走过去附耳对她的秀说了几句什么,那秀望着这边,表情又气又恨。
弄玉见了笑得花枝乱颤,恨不得以拳捶地。
“你不必为了陪着我,拒绝人家的好意。”昭离知他是怕自己一个人待着会很无聊。
“你想多了。”弄玉白她一眼,“我就是觉得她长得真的不怎么样。”
“随你。”昭离笑道,也不点破他的谎言。
“阿煜很不放心你,他知道你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也怕你想起来会伤心,让我多陪你说说话。”
“嗯,谢谢你,也谢谢哥哥。”
“谢什么,傻丫头一个。”弄玉笑道。其实他没有说的是。百里煜曾对他说,如果你能认真点,我就把妹妹交给你。
他那时笑了笑。说,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况照顾别人?
那不是托词,他是真的这么想。
从小他就觉得昭离和别的女子有些不同,所以即便他待其他女子如何态度轻浮放浪,他待她永远是尊重的,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认为应该有一个更好的男子来给她幸福。
即使如今她被休,她在他心里也还是原来那个阿熠。不曾改变半分。
但他只能作为哥哥陪在她身边,而以不是另一半的身份。
因为实在有太多公务要处理,殷少商和百里煜当晚就要赶回国都曲安,过了没几日。弄玉也要回去了。
走的时候,他提议昭离也去,熟悉的人都在那,和家人在一起与内心悲伤的她总会好些。
昭离想想也是这个理,便跟着去了。
琪瑛本来死皮赖脸的也想去,被弄玉无情的拒绝了。他的理由是,你日后总是要独立的,不能和从前一样总是跟在我们身边了。
马车辚辚,还是旧时的道路。却全然不似旧时的心情。城门门楣上遒劲有力的“曲安”二字逐渐清晰,是幼年时看惯的字体,当年颉威公所书。
高大的城楼之下人群穿梭往来络绎不绝。昭离忽然挥手叫停,弄玉诧异的看她,她只是道:“我想下去走走看看。”
他点头:“我陪你一起。”
两人登下车,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如同游鱼归入大海。从城门一路西行,过两条大街。便是闻名六国的二十四桥,巨石为墩白玉为柱。二十四座桥横跨芙抻面,大气磅礴如如长虹贯日。
昭离抚摸着略带风霜的桥栏,想起那年她初来国都的情景。那次也是弄玉带着她来的,两个孩子牵着马,笑笑闹闹的走过二十四桥里最宏伟的那一座,指天指地的说着豪言壮语。
岸边垂柳依依,他们脸上笑容纯美,口中誓言天真。
那时她十一岁,他也不过才十四岁,都是不知世情冷暖的年岁。
而今彼此再次并肩自这里走过,早已不是当初的年少心境。
终于从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孩子,变为在现实面前无言以对的大人。
两人一路走,一路沉默,黄昏时分终于回了弄玉的别苑。
早有侍女呈上丰盛的菜肴,备好热腾腾的沐浴香汤,铺好软绵丝滑的床榻,点好宁神静心的安息香。用过饭,沐过浴,躺在舒适的床榻上,房中安息香味道浓郁,她却还是睡不着。
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像是缺了一块。
她披衣起身,悄悄打开门走到庭院之中。因为弄玉的屋子就在对面,她脚步声放得很轻。
满庭月色融融,空阶上铺了一层萎落的花瓣,无人打扫。
却不想,明亮的月光下还立着另一个人。月华满身,那人无言而立,意态有些萧索,姿势有些寂寞。
“你怎么也没睡?”昭离出声问。
弄玉回身一笑:“睡不着。”
“坐坐吧。”她一指庭中石凳,弄玉依言过来坐了。
两人相对,却还是各自沉默。月光将彼此的容颜照的纤毫毕现,却照不澈他们眼底的伤怀。
都在怀人,不同的是,昭离怀的是爱人,弄玉怀的是故人。
他想起了龙简。想起那人带他去东郊大声吼出心底的伤痛,想起那人在自己掉入悬崖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想起那人红着脸傻傻的说着心底话开导自己。
那家伙,不知道在琼国过得如何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和琼侯犟着来,琼侯有没有气得要打他的屁股,他有没有带兵去边境和蛮子们相博。
大约今生今世,那人是最把自己当成珍宝慎重对待的一个,可他又何尝不知,今生今世,他们本就没有机会。
所以也只是想想就算了,就当做是朋友之间的思念。
后来的日子,昭离慢慢的好起来,脸上笑容多了,食量增大了,夜间也不再无法入眠。大家都以为她已经从过往之中走出来。直到那一日,弄玉才知道,她心底的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