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着六翅玄鸟重衣、手戴玄鸟黑羽扳指、腰佩金剑的昭离出现在黑羽军营之中时,那些士兵们都十分意外惊讶,早听说百里家的宗主是个女子,谁知这个女子竟如此威严不可犯。
黑羽的兵符虽然是宗主和教习各执一半,可因为宗主不常与这些人打交道,他们只认可与自己一同操练,一同安眠的教习栾无咎。
不过既然实际上养活他们的人是宗主,得罪了未必是好事,所以他们对昭离依然是客客气气的。不过每个人客气完之后,脸上的神情又转为沉重。
副教习秦楼越率领的两百名黑羽今日刚回营,加上后来补充的一百人,两百名黑羽只剩二十多人伤兵营里一片哀嚎惨呼。
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昭离身边的连若心里十分疑惑。因为今早昭离突然召她去议事堂,问她说:“你会剑术吧?”
尽管无比意外,她还是点头。
“今日一整天你都要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那我还要做些什么呢?”
“用你的剑保护我,因为我可能面临危险。”昭离平静的道。
连若弄不清昭离所说的危险到底来自何方,难道说百里家的黑羽竟会攻击宗主么?不可能吧。
直到她跟在昭离身后进了黑羽校场,心底的疑问全部都被震撼所取代。她走进的仿佛不是军营而是灵堂,铁的灰色变成肃穆的白色。一百多床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在校场内依序排开,在风的吹拂下微微露出曾经强悍的体格或粗糙的手掌,其余的士兵们,无论新老,全都沉默的跪在静静飞舞灵幡下,脸上露出无声的痛苦与控诉。
听到脚步声,这些铁血的汉子们齐刷刷的看过来,血红色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连若的手不由自主的发抖,她在恐惧,那些士兵们似乎要将她撕成碎片以泄恨。然而,他们真正恨的人不是她,而是她身前的昭离。
昭离还算镇定,她不是不怕,而是不能怕,她站在这里,就是百里家的象征,百里家的宗主,遇事该沉着冷静,而不是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知道他们在责怪她,要不是她说要让他们去暗杀湛氏的掌权人,而且路上被人伏击的之后还命令他们继续前进,他们根本不用承受如今生不如死的痛苦。
昭离勉强定了定心神,宣布优厚抚恤未归的和回来的伤兵及其家人,那些黑羽们脸色才好了些。
“秦将军,你随我来。”昭离道,连若正要和她一同出去,她却挥挥手,没说一句话便走出了大营。
方才头部被严严实实包裹着的秦楼越也在看着她,不过,他的眼神更多的是沉痛,以及祈望,他在询问她原因,他需要一个解释,那么至少他亲手挑选出来的兄弟们的死就不是毫无意义的。
不等他说话,昭离就面色肃穆的道:“你无需自责,我知道这次的失败不是你的原因,你的计划可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可最终却因为景雎一人的失误而满盘皆输,是不是?”
秦楼越的脸沉了下来:“这次我带去的人里,有你的眼线?”要不然,她怎么会连他是如何失败的,都知道得如此详细?
昭离坦然承认:“是,此次暗杀只是我计划里的一部分,我并不打算成功。若是秦将军怪我欺瞒于你,百里熠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她说着起身深深躬下,抬起头来之时,面前的秦楼越脸色依旧冷然。
闻言,秦楼越脸沉得如黑铁:“百里熠,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大家为你出生入死,你却拿所有人的生命当筹码。你这么做,未免让人太心寒了。”他声音不大,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千钧,沉沉的压在听话之人的心头。
昭离闻言脸色一白。其实方才看到那些受伤的士兵的时候,她根本连步子都挪动不了,淋漓的鲜血和悲哀凄厉的惨呼提醒着她一个事实,这些鲜活的生命,还有那些埋葬在异地的亡者,全都是葬送在她手里的。
她在布一场庞大的局,布局的过程中却不得不弃车保帅,然而人命却不是棋子,哪能是如不见的说杀就杀?更何况她本不是心性残忍之人。
她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却苍凉如泪:“在秦将军心里,我是个心黑手辣不择手段的人吧?”
秦楼越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无法回答她,因为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直觉,那个叫做百里熠的女子,不该是如此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可如今血淋淋事实摆在面前,他又该用怎样的理由来为她开解?
昭离低头一笑:“即便是不得已,也无法否认,那些人是因我而死这个事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只是在有些不能入睡的夜里,我常常会看见那些人的魂,叫嚣着,要置我于死地。”
她说到这里,眼神有一丝颤抖,“但是一到白昼,我又得装出一副铁面心肠的样子,去用人命,来交换我想要的东西。百里家的宗主之权,我要牢牢的握在手中,一部分是为了我哥哥,另一部分是为了自己。现在的我不仅是阿熠,我还是百里熠,我是代表着百里家存在于世的。想必将军没有尝过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我如今就时时刻刻都是这种感受——被人死死的掐着,透不过气,身不由己。
“我想要摆脱这种感觉,所以必须狠心,即便双手污浊不堪。”
昭离一字一句,说得认真,重重击在秦楼越心上。之前,他觉得自己一直不曾看清她,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