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黑羽见楚高阳逃跑立刻追了出去,楚高阳钻出船舱,一翻身便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他们正要跟上,却听身后一声沉沉的吩咐:“不必追了。”
几人转身躬身叫道:“宗主。”
昭离走到几人跟前仔细了解了方才的情况,吩咐他们好好守在外面便走进船舱。
她进去的时候,秦楼越恰好已经将剑抽出来,又把血流不止的连若轻轻放倒在地毡上。
——幸好连若扑身过来之时秦楼越略微偏了剑锋,剑刃穿过的是她的小腹外侧,因而不致命,却还是流了一地的血。
“宗主怎么来了?”秦楼越立在船舱里,表情有些意外,显然昭离到来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
“审犯人。”昭离简洁答道。于公,她是庸台城令,任何案子都归她管辖;于私,连若一人涉及百里家,她是百里家的宗主,自然要问个清楚。
“宗主可看清楚了,那个女子现在受伤了,性命危在旦夕!宗主还要连夜审问她么?”秦楼越激动得有些不正常。
昭离也是一脸严肃,毫不退让:“秦将军,把你的仁慈和怜悯都收起来!你可知道,那个人是楚氏派来的细作,而你是为百里家做事的?”
之所以非要现在就审问那个女子,不是昭离残忍,而是,迟则生变的道理,在何处都是适用的。
“我只知道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子,而她现在快死了!”秦楼越愈发激动,完全失了往日的沉稳淡定。
“好吧。”昭离妥协了,语气也不似方才那样强硬,“我派人去请医师来,边医治边审问。”
转头看见地毡上躺着的血色尽失的少女,突然就想起了她的真实身份——两年前楚高阳身边那个剑术精绝的小童,那个用三个阵法将她困住的人。
难怪啊,看着这么眼熟。
命运真是奇妙,没想到她们会再次相遇。
半个时辰后,隔了一层纱帐,医师在里面为连若清理伤口,昭离便坐在外面,秦楼越站在一旁。
“我之所以没有带小吏来,是给你留了余地,不想赶尽杀绝。”昭离道,“接下来,你要好好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否则,我会以你为把柄,置楚高阳于死地。你要相信,即便你什么也不肯认,我也会办得到。”
纱帐里的少女轻轻点头。
“混入百里家,是楚壁梁指使你的?”
“是。”
“八月份黑羽行动,在浪荡峡谷遇到埋伏,是你做的?”
“是。”
昭离眼睛微微一转:“这么重大的事,你没有向楚壁梁禀报?”
“我是先对长兄说的,他说我只要管百里家内部的消息,至于百里家与其他世族的恩怨就别管了,所以我没有向大人禀报。”连若眼睛看着地面,眼神没什么光彩。
昭离沉默了,舱中里一时静了下来。
一直安静跪坐着人医师摆布的连若却突然自袖中抖出一把匕首,向自己的心口刺去。
医师与秦楼越都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当啷”一声,却是昭离眼疾手快的以手刀砍了她手腕一下,才阻止她的自裁。
“为何不让我死?”连若握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愤怒的质问。
“为何要死?”昭离目光沉沉的看她,不待她回答便道,“怕你成为楚高阳的弱点?连若,你为他做了这么多,连性命都搭进来了,他给过你什么?”
连若张张嘴想要回答,却终究什么也答不出来。
也不是不知道,楚高阳对出身奴隶的自己的嫌弃,只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就是将她从肮脏的奴隶市场买回来、给她全新身份的那个人,是让她从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抽身而出的那个人,是一遍一遍耐心教她上层贵族各种礼仪规矩的人。
她无法不爱他。
“连楚氏的姓都不肯给你,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连若掉下泪来。
那个人,佯装不知她对他的感情,其实也是怕被她缠上吧?若真的将她当做他的“阿弟”,那么,她的名字,怎么会只是“连若”,而不是“楚连若”?
至始至终,他只将她,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看待而已。
要不然,方才不会那么狠心,将她推出去为自己创造逃跑的机会。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她挣扎着,哭嚎着,想要撞向脚下的舱板。
“来人!摁住她!”昭离死死拽住她,把她交给应声而来的两名黑羽,大声吩咐,“将她绑起来带回去软禁在囚牢里,先饿她三日,但绝对不准她死了!她是百里家的仇人,我要好好折磨她!”
出了船舱,昭离疲惫的揉揉额角,对身后一脸黯然的秦楼越道:“派多点人手保护她,楚壁梁一定会派人来杀她的。”
“宗主的意思是?”秦楼越有些疑惑,目光里又有些期待。
“置之死地而后生。”昭离看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黑夜,“不能为爱而活,便为恨而生。她已经没有爱了,只好叫她恨我,好让她继续活下去。她若能明白我的用心,便能重生,若不能,便是她自己,也不会再让自己活下去。”
“原来宗主不打算杀她。”秦楼越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触到地面。
“杀了一个连若又如何呢?她不过是楚壁梁手里的一颗棋子,杀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况且——”昭离笑着看向身后男子,“我若要杀她,秦将军想必不会舍得。”
秦楼越闻言立刻咳了咳:“宗主在胡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