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爷子也知道洛醺是在说笑,却非常认真的告诉她:“医者,悬壶济世非为名利,然,却也不能如东郭先生滥施仁爱。”
洛醺猜度他这番叮嘱,大概是因为之前那个徒弟现在为关东军效命,前车之鉴,叮嘱下一位徒弟。
洛醺唯唯诺诺又信誓旦旦,保证自己恩怨分明爱憎分明黑白分明泾渭分明……总之一切分明。
从这天开始,洛醺跟随白老爷子学医,但比学医还迫切的是,揪出那个害大兰子的人,虽然目标锁定在春枝身上,但人家一直老老实实的在房间里描龙绣凤,你也不能贸然去说是她下毒还大兰子,捉奸捉双捉贼捉赃,凡事都讲究个证据。
白老爷子想出办法,医者,所用的办法也是从职业本能下手,对洛醺面授机宜。
洛醺当即把沈家人都叫到大堂宣布,说有人在大兰子的粥碗上涂抹了芦荟汁,谋害大兰子,然而自己之前早有准备,干爹兼师父白老爷子已经在大兰子所用的器具上施药,也就是说,凡是动过大兰子所用器具的人,手上会粘上一种毒药,碰过大兰子粥碗的人只需把手在姜水里浸泡,手便呈现一种绿色。
说明完事,洛醺让厨子把煮好的姜水端上,半铜盆,放在大堂的桌子上,让沈家人逐个的把手放进姜水里试验。
由那些经常进厨房的人开始,首先是冯婆子和赵娘娘。
其实做这些是为了让春枝现行。但下人们很多天生胆小的,本不关他们的事,也还是不停的看自己的手。
“那谁,你看我这手绿吗?”
“不绿。”
“你看我脸绿吗?”
“又不泡你的脸。”
“那你说我脚绿吗?”
“我看你屁股绿。”
人心惶惶,就怕自己倒霉今个胆汁分泌旺盛体现在手上,甚至是手黑的都胆小会被洛醺错认为是绿,一旦她色盲呢。
总之,验了很多人。顺利过关的就长出口气,没排上号的就不停的看自己的手,也有的在使劲的搓手,因为搓手可以摩擦生热发红。
下人们验,主子和客人也需要验,比如住在沈家的祝梦蝶、柳叶和祝子雄,就连洛醺自己都要验,就连白老爷子和郝叔都要验,就连皓暄和满囤两个小娃都要验。非常的认真。
只等负责监视春枝的嘎子跑来告诉洛醺:“奶奶,她夹着包裹溜出府门了,告诉门房说是回县里的司令部。要不要追?”
洛醺对着正在不停往姜水盆里浸泡手的众人喊了句:“都停了吧。今个是傻瓜节,我逗大家玩的。”
然后,大家面面相觑,感情胆战心惊了半天,竟然是被主子当猴耍,被耍弄也比手变绿好。个个放心下来,高高兴兴的去研究啥时候开始有了傻瓜节。
嘎子,也就是小桃的丈夫,自从洛醺成全了他和小桃,更加的忠心耿耿。躬身等着洛醺发号施令,然后就将春枝捉拿归案。其实洛醺让他盯着春枝也没说是什么原因,嘎子聪明,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因为小桃被洛醺找去交代过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说对怀孕不好,联系到大兰子那碗粥有毒,他就明白洛醺是让他控制春枝。
洛醺茫然的盯着大堂门口,叹口气:“由她去吧。”
这么简单?
不然还能怎么样,杀了剐了?好歹一条人命,好歹也曾经同为沈家人,她走了也好,否则等沈稼辚回来,那就说不定真要杀了她剐了她,由她自生自灭吧。
春枝的事解决,洛醺开始专心和白老爷子学医,过了段时间,刚学到一点点皮毛,比如背诵药方子和认识各种草药,鬼三突然回来了。
为了等沈稼轩和鬼三,洛醺壮着胆子在金水湾硬挺,白天黑夜的担心浪雄来寻仇,索性浪雄最近非常忙,顾不得私人恩怨,往奉天去干大事了。
鬼三的样子若非因为她断着一条胳膊,洛醺几乎认不出来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个叫花子。
“不是,我让你出去找人,没说让你去要饭。”洛醺还在开玩笑。
鬼三噗通跪在她面前,嘴唇颤抖,半天挤出两个字:“奶奶。”
洛醺有点懵了:“怎么,想离开沈家加入丐帮?”
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跟鬼三贫嘴呢。
鬼三突然嚎啕大哭。
从洛醺进沈家门认识他开始,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失态过,哭着哭着还用拳头不停的捶打地面,洛醺感觉自己的手脚有点绵软,预感恐怕与沈稼轩有关,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天塌了,你总得告诉我。”
鬼三抹了把眼泪,于是脏兮兮的脸上像和泥似的,终于开口了:“奶奶,咱家爷他,死了。”
洛醺噗嗤就笑了,沈稼轩死了?他怎么会死,死这件事与沈稼轩是无关的,他还得陪自己走完这一生,他还想要女儿呢,他还想拯救天下苍生呢,他还得看着皓暄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呢,他还得带自己去香港定居呢,他还得照顾他那个混蛋弟弟呢,总之他怎么会死。
洛醺不信,打死也不信,还继续轻松的打趣:“前段时间我刚成立一个傻瓜节,你今个就用上了,我叔才不会死,他死了我怎么办。”
鬼三抓着自己心口的衣服,他明白洛醺这是大悲之兆,本也不想告诉她这个噩耗,可是总不能隐瞒一辈子,于是继续道:“我亲眼看见咱家爷掉下了万丈深渊,活不了的,我又费了好长时间去深渊下面寻找,他落下去的地方人不能到达,鸟兽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