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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明看刘阆盘坐于地,手做拈花姿态,神色庄重,大圆脸盘微微带笑,突然觉得她不是一个人,如佛堂里供的观世音自在菩萨,充满圣洁的光辉。t
老人微微抬头,看见盘坐着的刘阆,两只眼睛直了,连忙伏地说:“小的……遵从……神谕!”
他哆嗦地爬起来,抹抹眼睛说:“小的还是首陀罗(奴隶)的时候,在婆罗门大祭司家,有一天,小的看见大祭司的城堡里,供有一座小小的佛堂……”
“大爷,你疯了吧,婆罗门大祭司家,供的应该是湿婆庙,怎么会供着佛堂?”一个年青人见识多广,心里疑惑,就高叫了一声。
智明知道印度教膜拜的神非常多,最重要的是梵天神、湿婆神、毗湿奴神。这三个神在印度受到的供奉情况却又不同。大梵天作为世界的创造者,其地位本来是最高的,但他创造了世界之后就回到了天上,与人间少有交往,所以后来梵天便逐渐变成了一个抽象神的代名词,供奉的神庙反而很少很少,而毗湿奴是世界的保护神,但这个神的重要意义逐步被他的多个化身如黑天和罗摩所取代,他作为神的本身意义反而不太显眼了。
湿婆神是毁灭和再生之神,他无所不在,是印度教神庙中最常供奉的神?,在印度的宗教和社会扮演最重要的角色,一般的寺庙供的都是湿婆庙,婆罗门是印度教的祭司,最高级别的大人,他的城堡里理所当然应该供奉湿婆庙,怎么会供着个佛教的佛堂?真是匪夷所思,所以老人的话一出,不光是年青人,连智明都觉得不可思议。
老人看了年青人一眼,说:“你说得对,我也觉得自己疯了,我在婆罗门大人的城堡里,本来只管城楼的清扫,从来没进入内城,也没有资格进去,不过有一天,婆罗门招待了一批尊贵的客人,仆人们从外城进内城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人手不够,主事大人便叫我去帮忙,清扫内城的客房,以备客人住宿,我也就进去了。老头子我没进过内城,走着走着就迷了路,然后,走着走着,我就看到了一座小佛堂!”
“婆罗门的内城怎么会供着佛堂,是湿婆庙吧,你老糊涂,连路都走迷了,大概看庙也看错了吧?”年青人又说。
“我现在是老糊涂了,可是四十年前,跟你一般大小,不是老糊涂,虽然路认不清,湿婆庙我常常去,湿婆神长着一面三眼四臂,我是能分得清的,佛堂里供的是佛家佛陀的塑像,法相尊严,面容慈和,是我亲眼看到的,不过。我最吃惊的不是因为看到了佛陀塑像,我看到的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老人的嘴巴,竖着耳朵等他说话,老人这时却呛了一下,在车上剧烈地咳起来,大胡子男给老人递过一个水杯,刘阆看上面的水浓黑浓黑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接的水,老人接过,看也不看,一口气喝进去。
大家眼睁睁看着老人,老人喝完水,发了一阵呆,然后说:“我还看到了一尊……中国神……”
“你怎么知道那是中国神?我们印度有佛寺院,供有佛陀,你见过佛陀就算了,你难道去过中国,看过中国神?”年青人又发话了。
老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一手扶着地,一手扶着胸,艰难地说:“我本来……也不知道那是中国神……我躲在佛陀的座下,看见那座神的塑像,头顶上有光,我不认识,婆罗门大人招待的客人是一群佛僧,那个佛家和尚对婆罗门大人说这是中国的神,叫老神……仙!哇——”老人一口血直喷了出来。
大家吃了一惊,大胡子连忙扶住老人,这个中国神叫老神仙的,怎么会引发老人吐一口血出来?
智明听完刘阆的叙述,他的脑子一阵糊涂,继而又一阵清明,他冲过去,抓住老人的手,把精力输进老人的体内,一面大叫:“老人家,你快告诉我,那个中国老神仙是不是白头发的很老的神仙,长三溜长胡子!”
智明说的是中文,老人哪里听得懂,刘阆忙用印度话翻译一遍。老人微微睁开眼睛,点点头,指指自己的心口,对刘阆说:“这里,断了。”
智明忙掀起老人的衣服看,抽了一口冷气,只见老人的胸口处,纵横着长长的伤口,有地方露一截白森森的骨头,智明急速转身,把刘阆顶到自己的身后,不让她看那伤口,这些伤口,不知道是多少年了,有的已经结痂了,有的腐坏了,怪不得整节车厢有腐臭味。
难道这几十年来,这老人一直带着这些伤口生活,没有地方治疗?啊,因为在婆罗门的城堡里看到了不应该看的东西,所以被打得遍体鳞伤,连肋骨都打断了,被降为达利特(贱民),所以连到医院的权利都没有,只能苦苦挣扎在频死的边缘,真难为他带着断了的肋骨活到现在。
老人的口里又吐出一大口血,他含糊地说:“我要死,就死在圣河,你们帮我,焚了我,把我洒进圣河,湿婆神会原谅我所犯的错!”说完,就晕了过去。
智明把他抱到角落,用大家的衣物铺好,让他躺得舒服些,他要坐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恒河去死,完成一辈子的心愿,就是这么简单。他有什么错,知道一个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带着这个秘密活了一辈子,然后等死。智明的心里升起一阵悲凉,吃人的等级,可是老人和所有的贱民们心甘情愿。
他们认命,认同这个世界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