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人一马,就此江湖浪迹。这三年内,我一人几乎走遍了《风云》谱上的每一个角落,走过爹娘的足迹,看到爹娘看过的河流山川,我性子已难再改,心胸却扩大许多。我谨小慎微,《梅花九针》已然烂熟于心,不仅自护无虞,再协之以《灵枢》,偶尔还可以为自己治些伤痛。
我去过南海,重上天人崖,崖上悄悄,再无当日的眷恋气息;我过了遇龙峡,父母死因已明,心头大事了却,我亦无惶然之心;我去过鹿郡,过了米郡,又重回搴西。我不敢见故人,只悄悄到了黄大娘的铺前,她仍然爽快利落,教训起黄衙头毫不留情,黄衙头仍是只会抱头鼠蹿。渝水的堤坝已经修好,长堤坚固,百姓再无洪水之忧。我立在渝水之旁,那日的滂沱大雨声便又响起,衡俨一人站在数百人之前慷慨陈词的情状便历历在目。我只苦笑问自己,为何仍未学会,将这些前尘往事抛却?
至于衡俨,这三年他只是叫百姓休养生息,官不扰民。若照当年高中举的揣测,他只怕是先要收拾朝中先皇遗下的烂摊子。昭南故地早早设了“军火监”,专用于加工火油,想必高中举定然已将书信交到他的手里。
庆熙三年二月,宫内简昭仪产下龙子,昭告天下,叫普天同庆皇室有后。我听到了,也只能淡然笑之。他做了皇帝,**佳丽不胜枚举,若他有心,想必早已经将我忘怀。这岂不是我一心之所求?
我从搴西返回米郡,从米郡上了船,沿着暮江顺流而下,一路到了庸州。庸州在曲靖东南,一江之隔。城内多是桑农,养蚕生丝,再制成丝绸,城内百姓大多富庶,自然也生活讲究,饮食精致。
我到了庸州,因此便要先去这全城最有名饮食之所:庸贤楼。庸贤楼一共两层,临着暮江,若能登楼临江,一望暮江之浩荡,自然大是风雅。我哪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便立刻上了二楼。可到了二楼方才知道,这二楼雅座需提前预订座位。而我今日毫无准备,自然无有位置。
正懊恼时,就见得临江的那片正有一张空桌,我问小二道:“那里不是有一张空桌,为何不让给我?”
小二陪笑道:“我们这里都是预订了雅座的,客人即便不来,也是付了订金,要给客人留着的。”
我无奈,正准备悻悻离去。突然楼梯这边传来笑声道:“相请不如偶遇,我定了位置,若不介意,小娘子……小姐……这位姑娘……”
我听那人连换了三个称呼,仍是吃不准,心中觉得好笑。转回头去,见到楼梯那边上来了一个二十多岁书生装扮的男子。若说他是书生,却随身带了一把剑,可说他是剑客,脸上却一股痴气。他上得楼来,却依然歪着头,眉头紧皱,指着我,嘴里念念有词,似还在捉摸如何称呼我。
我见他这迷茫的样子,笑道:“我叫云青。”
“啊!”他一拍脑袋,说道,“云姑娘,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
我微一思量,虽说他与我素未谋面,但我一人在外浪迹了三年,胆子也大了不少,且见他面相也善,便点头笑道:“那便叨了兄台的光了。”
他伸手做请状,我和他便一起入了座。他笑道:“我叫梅若松。”
我微点了头,称呼道:“梅大哥好。”
他一听大为高兴,道:“瞧你不知道这庸贤楼的规矩,想必是外乡人。你可知道庸贤楼最好的是什么?”
我摇头不知。他手舞足蹈道:“便是有名的庸人酿。”他见我不解,解释道:“他们选米郡顶尖大米,冬日梅树上的积雪,自家百年的酒麴,每年桃花盛开时酿好,埋在桃花下,三年后方才取出。这酒虽不是陈年的老酒,可甘冽清甜,回味无穷,别有一番风味啊。”说着,他便叫小二上酒。
那小二端上来两小坛酒和两个碗,梅若松一见,便哈哈大笑,还未饮酒,先发起酒疯般,居然以筷击壶,豪放不羁地吟唱起来:“烹牛宰羊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唱完,抓起一个酒坛,仰首咕噜咕噜连灌数口。顺手一甩,将另一个酒坛撞向我。
我一愣,却也随手打开了坛子。我虽不懂酒,仍觉得清香扑鼻,绝非俗品。可我一则着实不会,二则又怕喝酒误事。只拿了酒勺微勺了一点到碗里,再略微饮了一口。
梅若松见我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瞠目道:“你这样喝酒有什么意思?像我这样干了才好。”说着又提起酒坛喝了一大口。我苦笑道:“梅大哥,我实在不会饮酒,你莫取笑我。”
他瞪了瞪眼望着我,才说道:“哦,你是个姑娘家,也罢也罢。”说着,将我那坛也拿了过去,径自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我见这个人虽有几分痴气,可又不减豪爽,只是笑盈盈地望着他。他几口喝完,一抹嘴巴,大笑道:“好酒好酒,等上三日才更添风味。
他又叫小二上酒,我听他之言,问道:“梅大哥,你也不是本地人吗?”他笑道:“我是庸州人,我姐姐叫我帮她去扈州一趟,可我预先订了位置,故此特意拖了三日。明日便要启程去扈州办事。”
我随便一问,他便侃侃而答,似乎毫无机心。我便又问道:“这雅座如此抢手,想必价格不菲?”他笑道:“一坛酒五两银子。”
我听得一愣,我一人漂泊三年,只靠高中举当年给我的一点银票傍身,时刻牢记节俭,深知普通百姓的花费。我不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