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一片真心,谁会日日去做这些无趣的事情?”她恨声道,“可我枉花了各种心思,不过是东施效颦,皇上心中早就心知肚明,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笑话罢了。”
“他若只将你当成笑话,你如今还能平安住在这秋华殿里么?”我冷笑道,“你莫真当自己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这宫内宫外不知有多少人为他办事,你真当他什么都查不出来?”
我低头看着简昭仪,沉声道:“他只不过顾念着你的一番痴心,顾念着皇后和花杏曾与他共历患难,顾念着太后,顾念你是桓儿的娘亲,不忍心叫桓儿小小年纪没了母亲罢了。”
简昭仪越听越痴愣,浑身不住地发颤,用手指着我,似要说什么,终垂下了手,只是哀哀泣道:“青鸟,为何这深宫后院中,独你一人如此幸运。六宫佳丽,独你晓得皇上的心,皇上只对你一人魂牵梦系……”
“幸运?”我不住地冷笑,伸手一把揪起了她。我紧紧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我爹娘因先皇而死,父母之仇我却不能报。我得衡俨相爱,可睿王却因我而被拘,睿王妃因此而死,贵太妃因此痴颠,还叫他们母子咫尺相隔。我亲眼见了端王妃在我面前自尽,我死过多少回,臂膀废了,两个孩儿无辜因我而去,自己只落得一个残躯。我一身担了这么多的罪孽,你却只来说我幸运?”
“昭仪娘娘,我眼下便可将这幸运送给你,只来换你母子相守的一刻,你可要么?”我随意一推,松开了手。她瘫坐在地上,再不说话,只是默默垂泪。我冷眼瞧着她片刻。终于掉头而去。
转眼便又是将近一月过去,户外已经是大雪纷飞。我躲在勤问殿,香馨不住地在我身边埋怨,一则怨衡俨不来探我,二则怪寻不出下毒之人,三则在外面听了不少闲话受气,总归是我和睿王有私,衡俨冷落我之类。自从中毒之事之后,她越来越似章华清,动不动便是说我“自讨苦吃”。或者便指桑骂槐说衡俨如何无用。若是我现在提回广湖,只怕她立马便会去寻高中举。她胆大嘴利,又在广湖染了不少爽直习性。我只能由着她去,若烦了,便一人在殿外站着瞧着天。天寒地冻,雪花落在身上,直叫人寒彻心扉。可每次我悄立殿外。香馨又会在我身边撑伞静静地陪着我。
我笑着问她:“怎的不说我了?”
她低声说:“是我多嘴。”
我拉了她的手:“既是姐妹,说得都是知心话,哪里是多嘴。”
“二姐你每次望天,便是有心事。”香馨嘟囔道,“以前在肃王府,在广湖皆是如此。大姐说过。只陪着你莫多话便好。”
我笑着揽过她的肩,靠着她的头,说:“我的心事便是如何将你嫁出去。”
香馨哼了一声。许久才说:“二姐以前说自己有事只会放在心里,只有皇上才明白。如今心中既想不开,即便皇上不来看二姐,二姐为何不去寻皇上?”
我转身看着天上,乌云密布。无风亦无月,只有白雪簌簌。我淡笑道:“我尚有他来提点。他若有难处,却只能埋在心里。”
“二姐……”香馨叫道,“当了皇帝,还有什么难处,不然何必人人争着当皇帝?”
我摇头,淡笑道:“回去吧……”说着不由她,拉了她的手便回了勤问殿。
殿内炉火正旺,温暖如春。殿内殿外冰火两重天,正如各人心中冰火争斗一般。我在书桌前坐了许久,取了纸,提笔写了字。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我写了这许多,又觉得写得不好。撕了重写,重写又撕,撕了再写,写了五六遍,终于有一张较为满意的。我默瞧了许久,才叫了香馨过来:“帮我将这个拿给皇上。”
香馨展开了一看,皱了皱眉头,二话不说便朝殿外走去。过了片刻,才匆匆而回,一边抖落身上的雪屑,高声叫道:“二姐,我懒得见皇上,只递给了丁有善。”
我听得好笑。她拉了一张凳子坐到我身边道:“二姐,你刚才那纸里,我只认得一,人和方生四个字。里面究竟写的什么?”
我笑道:“你识得方生两个字,便是已经瞧到了精要了。”
“真的?”香馨大是欢喜,“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春夏花开娇艳,到了秋冬皆落入尘土,来年又是繁花似锦。生既不息,死亦不绝,生死本只是轮转,勿须执着。”
香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俩沉默了许久,她突然又说道:“二姐,我晓得你说的是要看的开生死。可你既然将死都不放在心上,为何心里却放了那么多事情?”
我一愣,淡笑道:“我哪有那么多心事?”
香馨站起来笑道:“旁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姐最放不下的便是皇上。”说着便笑嘻嘻地跑到一旁不知做什么事情去了。
我痴痴地坐在桌前,我既无所谓生死,为何却放不下情爱?我日日诵读爹爹教我的道理,可终究我只是只学到了皮毛,何时我才臻逍遥无待之境?
香馨,你怎知道,我对简昭仪说的那一番话,其实只是自我开脱而已。
甚爱必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