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仙宫庭院里,裴满凤翎和我下棋。我并不精通棋艺,她说那正好,两人都是半吊子,凑在一块才合适。
只是她才学不久,到底输多赢少。我望着黑子占据了半壁江山棋盘,随口问:“娘娘近日可有召太医来瞧瞧?”她并不抬头,过了一会才道:“怎么,本宫不急,你倒是急着想出宫了。”
我笑而不语,想了想又道:“多谢娘娘上个月准许奴婢出宫拜祭义父。”她捏着白子,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又陷入了对棋局的思考中。
上月辛巳,完颜宗翰的一年忌辰。裴满凤翎着人送我去了陵墓拜祭,不过避开了家眷们前来拜祭的时间,因此没有和任何人照面。
那日秀娥哭得昏天暗地,跪在墓前请罪,称没有把我照顾好,有负完颜宗翰所托。我劝了她许久,她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擦干眼泪,和我一同立在山风中静默不语。
而此时我的伤口,早已全部落痂,新肉白粉相间,突兀的存在着。
兀术送来的药,还是到了我手中。秀娥颇懂医理,说这些药很名贵,一般很难配齐,所以差一味可能功效便会大大减损。我每日只取一点点涂抹,想着还未出宫,就先让伤疤继续留着。等出宫后,再好好花心思修复伤痕。
也不知完颜宗磐有什么能耐,竟然把完颜宗隽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两人私下频频来往。我颇觉得好笑,合剌没有控制住这颗棋子,硬生生的送给了对手。宗干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如从前健朗,又一向患有足疾,如今常常在家中休养。如此一来。朝中再无人可以制衡完颜宗磐。而此前一直被合剌、宗干搁置不议的事情,又被宗磐、宗隽以及完颜昌一同提了出来。
早在刘豫的伪齐政权被废除后,南宋使节王伦向完颜昌提出议和请求,希望金国能把原来刘豫控制的河南、陕西之地归还给宋。完颜昌与完颜宗磐都认为可以如此,归还土地,但南宋必须对金国称臣。之前很多金国老臣都不同意,完颜昌自己的弟弟也反对,斥责其“苟利国家,岂敢私也!”如今又来个完颜宗隽,这三人独霸朝堂。位高权重,只怕是要强行通过此决议。
这些都是从裴满凤翎口中得知,她虽为一介妇人。对朝政上的事颇为感兴趣。不时也会有朝廷命妇进宫给她请安,彼此聊天的时候,多多少少也就知道前朝的一些事了。
终于在八月末,此事以完颜宗磐一党胜出。金国派出中京留守张通古为诏谕江南使,去南宋宣布议和。决定退还陕西、河南二地。
张通古本是中京副留守,也算是一名高官,临行前却又加了官号……诏谕江南使,我边洗衣服边念着,不觉为南宋感到悲哀。自古以来,“诏谕”二字。只用于皇帝对臣下言事行文,金国用这个字眼,明显是表示根本未把南宋看作是平起平坐的国家。只视其为一个藩属政权,与之前刘豫的伪齐一样。而江南,这是金国一向对南宋的称呼,这也只能怪当年赵构多次给金国写信,提出要主动“削去旧号”。自称“宋康王赵构”,而不称自己为大宋皇帝。所以金国做此举。实则是赵构自己太过卑躬屈膝,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国强则外交强,国弱则外交若。古今中外,看来都是一个道理。
不过此时,兀术尚在河南治兵,压根就不晓得金国做了一个这么大的决议。我也不知合剌为何没有召兀术回京商议此事,难道他还在生兀术的气?还是完颜宗磐从中阻止作梗?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掀开了被子下床,未料秀娥也醒着。她坐起身问:“怎么了?”我穿鞋回道:“出去吹吹风,我睡不着。”她亦跟着下床,点上油灯,“奴婢陪娘子。”
星空当头,月色皎洁,古时的夜空还是很好看的,大气层没有被污染,每颗星星都是那么明亮,眨着光芒,一闪一闪。
坐在台阶上,夜风微微吹过,秀娥回屋取了件披风给我搭上,“快入秋了,夜里露重风凉,娘子还是当心点好。”我笑着点头,系好披风,托腮望着夜空,愁绪渐上心头。
远方的他,和我看见的月亮是一样的吗?
默了半会,秀娥出声道:“娘子入宫也有大半年了,期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怎么也不见小王爷……难道小王爷不知道吗?”
我心底一沉,秀娥说出了我心里一直不敢深想的问题。迪古乃是不知道,还是……他已经不在乎了、放下了、忘记了……
那么我,以后该何去何从!
十一月底,裴满凤翎有了喜脉,太医诊断说已有三个月,而且很可能是个男胎,这让我着实激动了一番。
暖阁里,我帮她研磨,边试问道:“陛下晓得娘娘有孕了吗?”她搁下毛笔,笑吟吟的看着我说:“这等喜事,自然已经告知了郎主。”不过她又顿了顿,脸上透出一抹失望,“但封后之事,郎主只字未提。”
我微感惊讶,想了想道:“如此,娘娘就需要做些事情,间接提醒陛下了。”她示意我讲下去,我道:“封后是件大事,陛下也需要听取大臣们的意见。娘娘……何不在群臣身上下功夫,让他们主动上奏陛下,册封娘娘为后。”
裴满凤翎笑道:“这法子可行,只是本宫直接出面,若被陛下得知,难免会责怪本宫。”
柳若适时笑说:“娘娘与众位大臣的夫人们来往较多,不能直接和大臣们照面,倒是可以与这些夫人们……”
这会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