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相触的一刹,我心狠狠一沉,仿佛是噩梦惊醒一般,“宗贤你别告诉我……她……她走了?”
我的声音在颤抖。
宗贤静默半会,点了点头,“半月前……”
屋外,侍女正向兀术回报我这几日的饮食情况。我着一身素缟,伏在案前,眼中带泪,读着柔福病逝之前写给我信。
我时而流泪,时而发笑。柔福在信中,讲述了这几年她和徐还幸福的二人生活。徐还作画时,她便在一旁帮着研墨调色。徐还吹箫时,她便以琴音伴奏。徐还卖画时,她便和寻常妇女一样,帮着夫君与顾客说价……
柔福还让宗贤带了一幅画给我,那是一幅有屏风大小的画卷:摆设雅致的书房中,柔福娇羞的坐在凉榻上,徐还持笔,为其画像。
打开画卷时,我以为这是由在场的第三人所作。但读信之后,方知这是柔福和徐还二人合作而成。柔福说这样的场景几乎日日上演,遂彼此早已能够凭着心里的爱意画出对方。画中的柔福是由徐还所作,徐还自然是出自柔福之手……
我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的卷起画轴。心里,一半是悲伤,一半是欣慰。柔福这一生,太过短暂,太过漂泊。十七岁之前,她是养尊处优的一国帝姬。靖康之变后,她成了男性较量成败中的牺牲品。在浣衣院里待了五年,在宗贤府中住了一年。去了五国城,又尽心尽力照顾她那昏庸的父皇。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命中的良人,却是……却只过了短短六年……
更遗憾的是,她和徐还这六年中,未曾生养过一儿半女……
此时此刻,痛失爱妻的徐还,是否承受得住?
此时此刻。独守空房的徐还,是否日日伤悲?
叩门声响起,我晓得是兀术,没有作声。他等了一会,自己推门进来。我抬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他叹道:“午饭又只吃了两三口,这还叫没事。”我勉强笑道:“我实在吃不下。”说罢,见宗贤也进来了。他在兀术身旁坐下,开口道:“早知如此,便不该告诉你。四哥又说你之前大病一场。身子——”
我拦道:“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你若瞒着我,自己也不好受。”
兀术看着宗贤说:“本以为你过来她会高兴些。却未料你带了个这样的消息来。”说着顿了一顿,继续问:“这柔福帝姬有何能耐,你俩这些年似乎与她颇有些情分。”
我闻后一笑,忆起了刚穿越过来,住在汴京皇宫里的那些日子。差不多有十来天吧。十来天也算不上多,但日日呆在柔福的飞霞阁,与她相处甚久,倒觉得相识已数月。何况她为人亲切宽和,对于当时惊慌、害怕的我来说,她就像是幼儿园中美丽温柔的大姐姐。用她的话语和举动,渐渐安抚了我迷路慌张的心。
正沉浸在回忆之中,兀术忽然出声道:“你可别跟我说你要去五国城。”我微微一愣。苦涩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去的……若是去了,必然会见着徐还……我不想看见他悲伤的样子……”
兀术道:“这样最好。先别提我不会让你去,迪古乃那边……”宗贤闻后眼睑一抬,复又低头。轻叹道:“大哥这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三人皆闭口不语,面色凝重而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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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宗翰的三周年忌日将近。可我却无法亲自前往拜祭,好在宗贤来之前与花涟、秀娥商议过此事,也只好由她们代我尽这份孝心。
这一日我一人骑马外出,四处寻找当年那片桃花林,却久久未果,也许早已被人砍了去。失望之余,又忆起柔福,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记得在汴京城北面的一个村子口,栽种了许多扶桑花。因扶桑花既美又可入药,村民们颇为喜爱。之前刚来汴京,孛迭带我溜达时去过那里。而柔福,她一直以来,最喜欢的花便是扶桑。只是北地严寒,扶桑并不容易成活。在金国的日子,她也无心无意再去欣赏这样艳丽的花朵。
靖康之变后,柔福彻底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成了她日后闲暇时的回忆。我开始思索着,去那村子走一遭,顺便讨要一些种子,让宗贤带去五国城,埋在柔福的坟头。也许有一日,种子会发芽,会成树,会开花……
这是个美丽的希望,我提起缰绳,想着无论有无结果,还是尽我一力,试一试……毕竟我能做的,也就仅仅如此了……
村子却不近,需要翻过两个小山,不过山中有大路,想来是村民们长年累月走出来的。我一路不快不慢的跑着,偶尔会遇见两三个背着柴禾的大孩子。他们虽躬身背着一捆捆柴禾,却彼此嬉闹说笑,瞧着十分开心。我路过时,竟也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呵。
再往里走,人烟渐渐荒芜。幽静的山路上,草木依然茂盛,但拂面而来的山风,却已有了初秋的凉意。我望着那若有若无的山岚,眼前的路似乎慢慢变得有些模糊,一如我迷雾般的内心。在古代生活了十四年,仿佛是该静下心来,对过去做一个总结,给未来定一个规划。过去的十四年并不平静,未来岁月里即将涌起的惊涛,只会比过去更加汹涌。我做好准备了吗?倘若已下定决心,生死追随自己的男人。那么以后,我便不能再是颜歌宛,只能是一个古代女子颜歌……
我心下微叹,朝北方望去。也不晓得宗干现在如何了,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