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步一滞,正烦闷着,只觉有道清凌凌的目光落在面上。我下意识地抬头,却对上了一双深黑清冷的眸子,它的主人与孛迭乌禄年纪相仿,虽是同样稚嫩的面容,但那对微微蹙起的剑眉,却隐隐含着几分凌厉。
他见我回望过去,丝毫未露出窘态,不缓不急地收回了视线。旋即掸一掸袖口,与同行的一位少年踏入府门。
我心下微诧,想着这是谁家的小儿,小小年纪气场便如此强大。更兼举止优雅从容,在这粗人遍地的金国,委实罕见。
“颜歌!你放肆!”
一声鸭嗓子将我唤回现实中,我头疼欲裂,险些忘了身后还有个难缠的主儿。
许是受了那小儿的感染,我深吸一口气,亦从容地转过身,温柔礼貌地说:“这位姐姐,唤我所为何事?”
不知何时,塔塔乌身边多出一人。正是她的好闺蜜,完颜宗翰的女儿,图克娜小姐。
她二人未料我如此气定神闲,一时面面相觑,未及反应。我心中嗤笑,果然是开化晚的民族,连一个惊讶的情绪也藏不住,白白减了威风。
只是瞬间,塔塔乌叉着腰道:“谁是你姐姐?我可是皇后娘娘的侄女,你不过是一个小女奴,也配叫我一声姐姐?”
我急忙改口,羞怯地说:“我错了,应称呼您一声‘小姐’才是。”
塔塔乌以为占了上风,得意地哼笑起来。岂知她身旁突然窜出一个小丫头,尖声尖气地道:“她在骂你呢,在我们宋国,只有贱籍女子才被称为‘小姐’。”
我欲哭无泪,这小丫头汉话说得如此流利,分明就是个汉族小丫头。塔塔乌闻得真相,脸色变得乌青。我微感后悔,恨不得赶紧逃掉。
果不其然,愤怒的塔塔乌小姐扬起右手,冲上来就想给我一巴掌。花涟急忙护住我,替我硬生生地挨下了那一巴掌。我心一揪,浑身充满了劲儿,拉开花涟的身子,二话不说地还了塔塔乌一耳光。
奈何力不如人,倒是把自己的手给打疼了。图克娜见我敢动手,自然不甘示弱,要帮着好姐妹出气。一时间,完颜宗磐的府门,聚满了今日前来赴宴的宾客,俨然成了一个临时的角斗场。
奶奶的,这些女真人不仅不上来劝解,反而争相喝彩,一个接一个地喊道:“打!打!谁打赢谁是英雄!”
真真是尚武的彪悍民族!
我此时悔恨不已,恨自己沉不住气,不该逞一时之快,出言辱骂她。虽是她先侮辱我,可是以她的立场来看,我确实是个小女奴无异。既然明白这一点,我何必还要针锋相对,弄得现在进退维谷,八成要被暴揍一顿。
“马鞭拿来。”
塔塔乌吩咐一声,挑衅地斜了我一眼。我心抖啊抖啊,只能紧紧得抓着花涟的手。正在此时,人墙外围传来一声询问:“咦,大家为何聚集在此?”
我心中大喜,脱口唤道:“合剌!”
很快,人墙向两侧退开,一条窄路让了出来。合剌并两名贵族少年疑惑地走来,在目光触及我时,他惊喜地叫道:“真的是你!”
说毕,他目光扫了扫,皱眉道:“塔塔乌,你拿着马鞭做什么?”
塔塔乌随口道:“我拿着玩儿,不行吗?”
合剌不明就里,口中淡笑几声,望着我道:“我女真女儿向来彪悍,你来自中原,肯定不太习惯。”
塔塔乌与图克娜脸色一白,齐齐盯视着我,想看我如何回答。
我低眉笑道:“虽彪悍无礼,却也直爽大方,正是我汉家女儿所缺之处。”
图克娜冷笑道:“中原女子,都是这般花言巧语吗?”
合剌面色不郁,接话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她是客,你是主,主人待客之道,你的父亲莫非不曾教过你?”
图克娜脸色纠结,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塔塔乌挺起胸,瞟了眼合剌,鄙夷地说:“类汉儿,咱们不要和他说话。”
我吃了一惊,塔塔乌这句话,是有责备合剌穿汉服学汉仪之意。合剌身为金太祖的嫡长子,地位如此尊崇,她们如何敢这样不尊不敬?
也罢,或许尊卑礼仪,此时尚未在金国形成定制。
虽然她们不太敬畏合剌,但到底也不再准备以武力欺负我。合剌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我女真,何时才能褪去旧俗陋习啊。”
说完,他甚觉无趣,向我道:“此时离筵席开始尚早,我们去一品斋坐一会儿可好?那边新出了几色糕点,都是南方口味,你肯定喜欢。”
好啊好啊,尊贵的殿下,快带我离开吧!
合剌见我点头,微微一笑,两颊浮上一抹桃红。我亦低了低头,娇羞地随他往外行去,留下两个气急败坏的女人。
岂知正要上马时,身后突然刮来一阵疾风,图克娜面目狰狞地冲来,二话不说伸手就要抓我的脸。合剌怒喝出声,可事出突然,我亦是防不胜防。只一瞬间,帷帽被她狠狠打落,毒辣的阳光紧接着打在了脸上。
她难以相信地惊呼:“你,你——”
四下的宾客纷纷驻足,有孩童顽皮地凑近,眨着眼嘻嘻笑道:“好美的姐姐。”图克娜面色大窘,回头向塔塔乌递上求助的眼神。
这两个女人,难不成以为我遮面示人,是因为容貌生得丑?
塔塔乌不甘心,气呼呼地问:“你干吗天天遮着脸?”
合剌大概明白过来,痛心疾首地哀叹:“蠢钝,蠢钝!竟然以为生得丑才遮面,殊不知汉家娇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