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森林边缘,西坡村,一个破旧简陋的土屋内,剧烈的咳声不断传出。
一个干瘦的八九岁少女,端着一个缺口的瓷碗,小心翼翼的走进屋,身上的绛红色袄裙一看就知道是改出来的,已经洗的发白,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看到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的妇人,剧烈的咳嗽,少女连忙放下瓷碗,走过去,小心的避过妇人被缠成粽子的右手臂,扶她坐起来,替她顺着气,“娘,好受点不?”
“咳咳……”妇人完好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少女,既欣慰又愧疚的说道:“玉儿,都是娘没用,连累你们了,咳咳……”
“娘,你说什么呢?”申玉儿说着端起药,本要亲自喂给妇人,妇人却左手接过,自己一仰头忍着苦涩喝下。
家里的境况她很清楚,为了让孩子他爹安心参加院试,她不仅把家里唯一的牲口老黄牛卖了,还向他大伯家借了半吊钱,这几副药抓下来,只怕又背了不少的债,可是儿女的一片心意她怎好辜负,再说只有早点养好身子,才能下地干活,同时绣点荷包香囊之类的还债。
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申玉儿身为家中长女,自然清楚申李氏的想法,笑着道:“娘不必担心,地里的庄稼有我在呢,保准误不了麦子的收成,雨儿如今的针脚也不错,绣些简单的荷包还是可以的,这药还是兰儿帮着熬的,等到麦收后,咱们的债就可以还一部分了。”
只不过口粮就成了问题,往年都是将大半上好的麦子卖掉,剩下的小部分换成荞麦,作为口粮,今年怕是得全卖了,毕竟有根叔家还好说,可是大伯娘那又该闹了,最后不仅得用口粮还上,说不得连娘和她们姐妹也得被她使唤上,对外人还摆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实在让人憋屈,若不是大伯偶尔还斥责她几句,只怕更过分,不是因为大伯,她真的不想再认她那个伯娘。
“咳咳,阿楣呢?”
“四弟跟着大伯去森林边缘采草药去了,这样咱们就不必花钱抓药了,娘您这下可以安心的养病了吧。”申玉儿给妇人擦擦嘴角,扶她小心的躺下,“娘再睡会,我去村里打听打听,有没有爹的消息。”
爹都去了大半个月了还没消息,她心里实在是着急,他们一家子的妇孺不好出面,再说也都不识字,唯有小弟识几个字,可是年纪小又读不出完整的信,所以,以往家里的消息都是先捎到大伯家,再由大伯告诉他们,今个大伯不在,她便决定到村口去试试,也许爹爹真的捎来了信,村东的陈郎中也是识字的,可以让他帮着看看。
“好,不过玉儿不要站在烈日下啊”申李氏也很是惦念自家相公,但还是心疼的叮嘱女儿要照顾好自己,别人家的女儿都是娇养的,实在是苦了自家的几个丫头了,尤其是阿楣……就这样想着,药劲上来的申李氏昏睡了过去。
见此,申玉儿才放心的叮嘱申雨儿和申兰儿看好家,自己戴个草帽出了门。
落日森林,靠近内围的边界,一个年近三十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不时的走走停停挖着草药,有生灵骨草、三七、千金藤,还有乌蔹莓,因为这里出没的野兽较少,所以它们的年份一般都是一年到两年的并不名贵,可即便如此,小男孩的眼里还是带着喜悦。
“阿楣累了吧,坐下歇歇,这里没什么凶猛的野兽倒也不用担心安全。”申云勉靠着一棵树坐下,将背上的弓箭放于身侧触手可及的地方,对着申楣招招手。
“哎,大伯。”申楣放下背篓,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看着背篓里的草药,疲倦的脸上带着欣喜,有了生灵骨草和三七,娘的身体可以好的快些,也可以少留些暗疾。
申云勉望着申楣的样子,眼睛不停闪烁,有挣扎有不忍,可是想到自己婆娘的话,申云勉的心里还是一阵动摇,他申云勉这辈子就是个猎户了,温饱有余富贵不足,没想到他那个羸弱没用的弟弟,还真的考上了秀才,甚至成了廪生,想到那每月给的廪米六斗,每年发的廪饩银四两,他就眼热啊!
他冒着危险在森林里打猎,偶尔采些草药,一年也才得个四五两白银,这在村里已经羡煞了不少的人,可是这和二弟的一比就不够看了,那可是秀才老爷,西坡村的头一份,可以免除劳役赋税,见了县衙里的大老爷也可以不跪,就是里正见了也得给几分薄面。
如此一想,心里越发动摇,良久,申云勉咬咬牙,佯作不在意的摸摸申楣的头,叹口气道:“在这不远处有株百年的灵芝,若是能采来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给你娘买点好东西补补身子,可惜大伯没用,一个人实在不敢进入内围。”
“灵芝!”申楣毕竟是孩子,一听申云勉的话,眼睛一亮。
申云勉仿若看不出申楣的心思,指着西北的方向,继续说道:“九年前大伯和你爹还有你有根叔,一起去内围时迷了路,曾经遇见过,不过当时大伯不认识,后来知道那是灵芝后,后悔不已,只是这些年内围不停出事,大伯实在不敢进入。”
“饿了吧,大伯去打几只野鸡野兔,你在这里等着大伯知道吗?”话了,还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叮嘱道:“虽然那株灵芝很值钱,但你可不能打它的主意,内围很危险的。”
说完,申云勉几个转身便隐入了森林,暗地里观察着申楣,见他挣扎了一会儿,握紧手里的砍刀,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才再次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