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马市,冯丽往西而去。
才进了山林,冰霜之气就令她瑟瑟发抖,恨自己当时没有买些御寒之物,却又叹时间紧促,又有谁能想得周全?所以顾不上那么多,只裹紧了衣衫,期待着阳光早一点温暖大地。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冯丽 没有看到明媚的阳光,阴霭的天空似乎越来越低。
她冷得把缰索引进了车厢,好让车壁挡了北风,身上抖得不成样子,牙几乎都被咬碎了。
过度的体力透支,让她渐自昏昏欲睡,几次眯了过去又忙甩着头醒来。
终于在临近黄昏时遇到了一个小市集。
已经过了一天,冯丽暗想京城的事情也该败露了,所以她踌躇着是住店还是赶路。
住店说不定明早醒来就有御林军将她抓回去,但赶路的话一个女人只身在深山老林中夜行,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撑着身上了马车,不去想旅店有热腾腾的水,也不去想暖融融的被窝,既然已经逃了出来,冯丽就没打算再回去。
车才动了动,冯丽就感到腰间剧痛,产后没能得到好好休息,此时她的身体正在向她要这笔债。
盘坐在车厢里,座垫下立刻暖了一片,未绝的恶露浸湿了褥裤,她悲叹了一声,为的不是身体上的痛苦,想到自己身子沥沥不尽,又不敢去医馆,只能下狠心买了十多条褥裤。一捆棉布,披了被子继续赶路。
****
城外山林,精兵良将齐整列队。
“陛下。娘娘已经出城。”御林军统领跪在车辇着请示道。
拓跋焘身着铠甲往车上下来,问统领:“她往哪个方向去?”
“娘娘连夜出城,依旧西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拓跋焘远远看着城内传来的点点灯火长叹了一口气,此时他心里装着五分的恨和五分的怜。问统领:“她可曾就医?”
跪在地上的统领摇头回道:“娘娘购了些丝被、棉布和干粮,然后就急急离开了。”
拓跋焘出神的往西望去,她初产未愈却连医馆的门都不敢沾,想来是怕露了行踪,定是拼了命的想要离开他。
他本可以以罪论罚,将这个伤他至深的女人一刀结果,他也可以不闻不问任她逃走。
但他不是个糊里糊涂的人,明知道她是为了掩盖身后秘密而逃,他又怎能放过看清楚的机会?至少输也得输得明白。
**
冰冷的车厢摇摇晃晃,卷缩在棉里的冯丽早已把荒山野岭的种种危险抛之脑后。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醒来时,马车依旧在悠悠前行,揎开车帘林间阳光就溢了进去。
天高云淡中透着一丝懒懒的安逸,冯丽很久没有体味到这种感觉了,但她的心中却没有半丝欢愉。昨夜整宿。她都在睡梦中与拓跋焘重逢,往日的恩爱缠绵,丝扣柔情,像一块块巨石压在她心口,原来自己是那么爱他,如若此生再不相见,她又要如何了却残生。
冯丽泪极却笑了,她不后悔来这么一遭,要不又怎能体味这种相爱不相见的苦。
车经过小溪,冯丽顶着昏沉沉的脑袋。撑起痛得像断了一般的腰下了马车,取出马粮饮马,自己也取柴生火喝了些热水,吃了些干粮。
“我俩就这样轮流歇息吧。”冯丽轻轻拍了拍马背,心疼它赶了一夜的路。
看着马儿,冯丽回忆前程往事,仰望林间苍天大树,含泪叹道:“我到底是个凡夫俗子,满肚的妇人之仁,又怎么配得上九五至尊。”
话中尽是不舍,悲意难掩。
火堆带来了暖意,勉强填饱了肚子的冯丽靠着大树,本就昏昏沉沉的她,现在更是没了点儿力气,用手抚了抚了额头。
“哎!”冯丽一摸,烫得不行,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屋漏偏逢下雨天。”
遂又多取了些水来烧着。人却昏昏睡在了火堆边。
**
“皇上,娘娘还没醒。”统领又一次来禀报。
拓跋焘只静静坐在马车上,他知道,冯丽已经昏睡在火堆边六七个时辰了。
随行的宗爱在他面前劝道:“皇上,娘娘产后受凉,又长途跋涉三餐不济,想来这次是真的昏了过去。”
拓跋焘静静坐在昏暗的车厢里,目色深沉得令宗爱畏惧,如果说宇文盛希当年的背判对这个男人来说是刻骨铭心的,那么,今天冯丽的背判就是致命的。
宗爱能明白冯丽当初给拓跋焘带来了如新生一般的希望,最后却用最残忍的方式离开他,如今他放下了朝政追寻而来,似乎只是想看着冯丽怎么样恶有恶报。
但宗爱不想看到这个结局。
“皇上,娘娘已经很痛苦了。”一向最能审时度势的宗爱,现在却说了最不合拓跋焘心意的话。
“她该死。”车辇里传来拓跋焘嘶哑的声音,已经几日未眠的他红着眼看向宗爱。
宗爱跪在车辇里,顶着拓跋焘幽深怨怼的目光劝道:“皇上如是不爱娘娘,又怎么会追得这么远,皇上之所以恨,是因为娘娘要离开皇上,但皇上有没有想过,娘娘难道不是因为爱皇上才逃离的?”
“满口胡言!”拓跋焘压着性子嗤一句,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耐。
但宗爱却大着胆子道:“皇上,只问一句,皇上当真无负于娘娘吗?”
宗爱的话在拓跋焘着实惊起一片惊涛,大凡聪明的人都是会自省的,更何况是拓跋焘这等心思细密的人,冯丽的如此执意的要离开,难道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