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有人能把文钺逼到这个份儿上,文钺不得不佩服起对手来,如果不是站在互相对立的位置,他们很有可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甚至最亲密的恋人,如果对手是岚的话。
面前这幅画面确实是岚擅长描绘的风格,她总是将背景构架的惨烈至极,让身为孤胆英雄的主角在左顾右盼中失去战斗能力……从心理上击垮对手,他才会失去信心,从此一蹶不振。岚说这句话的时候,山风徐徐吹在两人身上,文钺那时还在感慨,造物主用什么材料制造了岚如此完美的头脑?世上最难把控的便是人心,人心败了,他的世界也就随之消失了。
直到此刻深刻的品尝到这种无奈,文钺才明白,岚对自己的残忍,从未设过底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却比上一次更加惨烈。泪水混着发间滚落的雨水淌在文钺脸上,多年前的往事一股脑冲进文钺的大脑,让他无法继续思考下去。
那晚,岚曾经跟自己坐在山巅之上,指着山谷中星星点点的灯火问自己:“明日生死未卜,如果我和骆炀同时遇险,你只能救一个人,你会选择谁?”
“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失去后盾,”文钺自信满满,“一起训练这么久,你还不相信我的枪法?!”
“你一向这么无趣,”岚脸色黯然,“下面就是人间炼狱,连七八岁的娃娃都扛着冲锋枪……我们跟他们有什么不同?一生所学都是为了杀戮和躲避杀戮……迟早还是要自谋生路,终究谁也不能依赖谁。”
“你可以依赖我,”文钺侧过头看着并排坐在自己身旁的岚,“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退出这场战争。”
“退出?”岚笑了,“蝈蝈,你怎么能这么天真?”
“我跟你说过了。我叫文钺!”文钺极不喜欢岚跟着骆炀瞎起哄。
“为什么人鱼可以那样叫你,我不能?”岚撅起嘴来。
“他也不是人鱼!”文钺站起来,转身要走,“他的代号是人鱼线!”
“你要去哪儿?”岚匆忙抓住了他的手。
“我回帐篷了,”文钺甩脱岚的手,“明天还得执行任务,早点睡吧!”
文钺走的决绝,头也不回,心底却还是记挂着岚。每一组人的帐篷都搭得不算太远,文钺躺在自己的帐篷里。默默地守望着岚的帐篷,他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却又想跟她道句晚安。
过了多久。文钺记不清了,他终于看到岚回来,却钻进了骆炀的帐篷……
第二天的战况相当惨烈,文钺却在紧要关头失了准头,每当他在瞄准镜中看到岚或者骆炀。就会觉得心底没来由的抽痛。
对狙击手来说,心理状态稳定就是他的一切,而且严重影响到他的决定。他需要计算弹道,需要把握时机,需要综合掌握不同环境中的各种因素,例如太阳位置、阳光强弱、风向、风速、湿度、温度、地形、枪支的射击特点等等。如果心不在焉,一切都是枉然。
那天一切都不对,文钺甚至丧失了一贯的耐心和细心。细心是狙击手成功的根本。他必须决定身处哪里,怎么去,怎么走,带什么,用什么伪装。如遇紧急时应该如何,身为一个狙击手必须由开始到结尾详细思考所有程序。其武器及子弹才会产生效果。
失去了细心的文钺不仅没有起到掩护战友的作用,甚至连自己都没伪装好,才被敌方的先头部队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派了一干死士前来击杀……
而那时连耐心也远离了文钺,他原本应该先行观察对方狙击手的位置,却因为所有人都明死士的意图,在子弹打光之后,陆续投入了面对死士的肉搏战,而专注于瞄准一个又一个死士。文钺虽能枪枪毙命,却未发觉对方的狙击手亦是一枪一命,而且有目的的掩护一名死士迂回到了文钺藏身的树丛背后。
幸亏那时死士已经浑身染满了鲜血,逼人的血腥味儿让文钺在关键时刻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死士手中的利刃已经悬在文钺头顶,他回过神的一瞬,已经被一个人压在身下……
骆炀及时赶了过来,那时文钺已经几乎认不出他,他的身上已经溅满鲜血,看不出哪些是他,哪些是别人的。一瞬间的回眸之后,文钺被骆炀背抵着背护在身下,他看不到背后发生的一切,只感觉到温热的鲜血瞬间沁润了自己的身体,更有一股细流沁透了衣领缓缓蔓延到脚下的土壤里去。
那些鲜血在文钺脚下氤出了一朵朵血花,慢慢舒张着花瓣,娇艳的色彩、清晰的脉络,罂粟一般华丽繁复。文钺直到那一刻才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用尽全力翻开了身上压着的两个人,机警的举起手中的f—f2,迎面看到的却不是敌人,而是岚关切的目光。
自己暴露了,骆炀赶回来救了自己,岚又从背后结果了骆炀的对手,不幸的是,那把匕首在死士冲过来的时候已经避无可避,没入了骆炀的身体。文钺和岚都没有时间悲痛,他们放下了心中芥蒂,由岚执枪掩护,文钺将骆炀抱扶起来……
骆炀胸前开满了大片大片的血花,在混乱疯狂地丛林中一朵一朵盛开的血腥而诡谲,文钺好像在做梦,他从没见过这么妖艳震撼的场景,他甚至忘了自己身处战场之上,忘了手中还端着心爱的f—f2。
他抱着骆炀,眩晕而迷茫的跟在岚身后漫无目的的到处奔跑、隐藏,终于跪倒在一棵树下,胸中有一股酸胀逼得他不得不仰头望天,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