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寿辰一直热闹到夜里才逐渐平息下来,于昭也是等到半夜里才上榻。
之后的几天她都奔波于学院跟梨香园之间,直到某一天下学时,在书院门口遇上于舟,她才从恍惚中恢复过来。
于舟果然如她所料,回家后便让兰媚娘疏通,也很顺利进入行知学院男子学堂。
看着于舟得意洋洋的样子,于昭凑过去打招呼时说:“堂兄近几日可好,这位是钟灵钟姑娘。”
钟灵朝于舟微微点了点头,听于昭说过不少关于这个于舟的事情,所有钟灵对他是敬而远之的,面上都尽显疏远。
于舟只瞅了钟灵一眼,便笑着看向于昭说:“看到阿昭真好,书院里头太闷,也只有这会子见到阿昭我的心情才舒畅了些。”
于昭嘴角微微颤抖几下,回头看了看钟灵,见她忍俊不禁的样子,不禁想钟灵已经逐渐朝损友的方向前进了。
“哦对了,我约了人,明日再找阿昭。”说罢,于舟朝于昭眨了眨眼后,转身朝门口快步走去。
“阿昭,你这堂兄还真不是个省事的。”钟灵有些同情地看着于舟的背影,然后回头看向于昭。
于昭脸上黑线无数,她自然知道于舟不是个好菜,所以才把他骗到书院让他多认识认识书院里的众贵女,如此一来她好歹还能有机会脱身啊。
与钟灵分别之后,于昭上了马车,于绽今日与人相约做赋,所以只有于昭一个人回家。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于昭让驭夫直接到梨香园旁边的后门。
从正门得走很久才能回梨香园,她不想拘小节,所以从后门进也无不可。
才下了马车,目送驭夫驾着马车去接于绽,却在马车拐弯后,见到一个有点面熟的少年正盯着她看。
少年身穿极朴素的暗棕色衣裳,身高体宽,干净的脸上被刚刚过去的夏日晒得有点黝黑。于昭想了许久就是想不起来这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少年在哪里见过面。
少年朝她走近,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低着头双手抱拳很恭敬地说道:“大姑娘。”
“你…是?”近看少年,矫健的身形下四方的国字脸看起来憨厚老实,却又不失那份精明。她再次想,还是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大姑娘想是忘记了小人,那日姑娘经过某处巷口,施舍了一些银叶子给小人,让小人得以温饱从而找到活计度日。”说罢,少年抬起头来看着于昭说道:“小人叫周子健。”
“周子健!”于昭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自己有一次在街上是施舍了些银叶子给一个颓丧的少年乞儿,那时她只以为他是个比较特别的乞儿,却没想到原来收拾一下看起来竟有不凡之相。
“小人对姑娘感恩,发誓此生只为姑娘所用。”周子健看着于昭,心里很担心,怕于昭会拒绝他的好意,或者误解他的好意。“若姑娘有事吩咐,小人愿赴汤蹈火。”
周子健,自己曾帮过的一个人,如今要来为自己效劳!于昭心想,这难道是上天注定的?她这些天来整日为没有男仆帮忙无法运作开铺头的事情而焦虑,突然就出现一个周子健。
看着眼前健硕中带着精光的周子健,于昭紧抿的嘴角缓缓上翘,最后四周围看了看说:“你随我来。”
说罢,于昭领着周子健来到三岔路口不远处的一家茶楼,在一楼大厅某处视线死角处坐下。她可不敢贸然跟一个曾经救过完全不了解的人单独到二楼雅间谈事情,若是有什么事情,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小二上了茶后,于昭问:“你如今在京城里做的什么活儿?”
周子健听罢,有些腼腆地双手微微卷曲成拳,说道:“在城西码头…搬货。”
于昭点点头,难怪晒得这么黑,搬货虽然辛苦,但是他身型健硕应该还扛得住,只不过说上来总是不好听。
于昭又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周子健抬头看了于昭一眼,双唇紧抿,刚刚还腼腆的样子瞬间变得严肃愤怒。皱着眉说:“即使姑娘不问,我也该跟姑娘坦白。”
说着他抬头看了于昭一眼,又低下头说:“我父亲在京城任三品大员,却不想那皇帝听信谗臣之言,把我父亲斩首且把周家抄家。”顿了顿,他又讲:“我母亲自我父亲死后便重病,终不敌重病撒手人间,我姐姐才刚嫁过去夫家不到两月,便因周家连累,被夫家不知卖去何方……”
天!京城里天子脚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真是不可思议。于昭看着周子健,他在诉说这些经历的时候,那种由内心发出来的愤恨绝对不可能是装出来的。本来她以为,身为一个庶女被主母欺压被其他人看不起,父亲也不疼爱已经很可怜了。在周子健面前,她觉得这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周子健身为男子,本该保护家人,却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个在他面前离去或者忍受着非人的折磨。这该有多大的承受能力,才能睁开眼睛面对现实活下去?
“你…想报仇?”于昭侧脸问着他。
周子健看着小小年纪却把报仇这种事情随口问出的于昭,心想,他来找她果然没错。当初她救他时,他便知道这个女孩能给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是他的仇人是当今皇帝和谗臣,能不能报仇先不说,他首先要好好的活下去,但是他总不能一辈子在码头搬货求温饱,而她……能给他一条活路。
看着周子健那坚定的表情,于昭知道,虽然他此时此刻距离报仇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