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秋娘觉得自己就像在梦中一样,发生的一切太过陌生,以至于她觉得太不真实。
先是她被那婆子按在水中,搓了一遍又一遍,皮肤被搓得生疼。她被这氤氲的水汽困得快喘不过气了。
头发干脆被剪得短短的,用滚热的水烫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她差点晕过去,那婆子才放过了她。
她昏沉沉的想,原来世间还有比挨打更遭罪的事,还好以前梁婆没有用过这招,要不然她肯定熬不到今天。
就在她以为自己才出狼窝,又掉入了虎穴,心内微感凄凉的时候,突然却发现命运来了一个神转折。
她被带到了一个大炕上!
虽然被命令只能睡在靠墙的角落,但这是炕呀!
砌得平平整整的大炕,她记忆中就只是远远的看见过。
梁婆嫌她脏,从不让她靠近。
她无数次幻想睡在那上面是什么滋味。
现在她居然可以打直躺平在上面?!
还有,还有,居然有人给她拿来了被子和枕头!
她还换上了干净的,不带一点臭味的衣服!
这一切都让秋娘激动不已,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或者就是自己咒骂了千百次的老天爷终于睡醒了,要不怎么能有这样的好事呢?
换上干净的衣裳,躺在软软的被窝里,秋娘美美的睡了十年来的第一个好觉。
入睡前她只有一个愿望,如果这是一个梦,就不要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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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是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和剧痛中醒来的。迷糊间只有一个想法:果然只是个梦而已吗?
只是耳边的咒骂声却不是听惯了的梁婆的声音,而是一个尖利的女声,高亢的叫骂着贱人之类她从小听熟了的骂词,手也不断在她身上又掐又打。
她不禁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只是多年应对打骂的本能让她自动蜷缩成一团,头脸埋在两腿间,一动不动,任由那个女人推搡捶打。
疼痛嘛,她已经习惯了,忍忍就过去了。只要不伤到要害就行。
只是这次她没有忍很久,很快就听到了她熟悉的几个声音。
先是昨晚那个婆子让人记忆深刻的嘶哑声:“造孽哦,翠娘,你这是要闹那样哦,快点放手啊!”
紧接着是那老板娘好听的声音,此刻却有点高亢:“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拉开她!”
一阵混乱的动静之后,秋娘被人解救出来,带到了一边。
她这才有机会看清眼前的情形。
她依然还在昨晚睡觉的房间。
只是屋内已经变得一片凌乱,桌子倒下来,靠在了东墙的炕上。
她睡的西墙的土炕本来堆放了许多被子包袱之类的,现在全部散落在四处。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身着一件翠绿色亚麻布的濡裙,看起来身材修长而健硕。
她此刻虽被人抱住了腰身,却恨恨地瞪着秋娘,一副吃人的模样。
秋娘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也毫不客气的瞪回去。那瞬间迸发出的狠厉眼光,让处在愤怒中的翠娘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只柔软的手伸了过来,秋娘敏感的避开。
这才看见一个中年美妇人正温和的看着她,手落空了也不尴尬,又来拉她的手,一边问道:“你没事吧?”
秋娘忍了忍才没有再次避开她的碰触,她听出了这个声音就是老板娘,是她的衣食父母。
她可不想无端惹了对方的厌恶,让这个才开始的,美梦一样的生活再次回到原点。
所以她虽然极度不喜欢别人的接近,还是任由李婉娘柔软的手拉住了自己。
甚至她还低下头,尽量做出一副卑微的姿态。
她不知道打她的女人是什么人,为什么打她,但生存的本能还是让她尽可能的做出了一些保护自己的反应。
李婉娘才一握住那只粗糙得不像孩子的手,就怔了一怔。
她把秋娘拉到身边,上下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厉害的伤,也松了口气。转身对着依然怒气冲冲的翠娘呵斥道:
“一大早的你抽什么风?客人还没走完呢,你还要不要脸面。”
翠娘一听,不服气的嚷道:“阿娘!你让这小贱人给大郎做妾,我还能有什么脸面,我不如死了算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我活不了,大家也都不要活了。”
说完用力挣脱了抱着她的人,却也不敢冲到李婉娘面前再揪住人打,就干脆一下坐到地上,撒泼的哭喊起来。
李婉娘气极,那一贯温和的声音也忍不住尖锐起来:“你不活了?你是不想我活了吧,我死了,这个家你就能尽可着败完了算。你过门十二年,连消息都不曾有一个,我给大郎纳妾怎么了?我......”
到底她不是儿媳妇这样的粗人,又实在不想在手下的伙计面前翻自己的家丑。只好硬生生收住了话头,转而狠狠瞪着和翠娘平时最要好的洪婆子,骂道:
“养你这些吃白食的是做什么的?让你们来嚼舌头的吗?干活儿没这么麻利,传闲话就跑得快。都给我滚回去干活,我这里不养废物。”
洪婆子赶紧缩了脑袋往外跑,其他还在看热闹的伙计看见老板娘发火了,都跑了个精光。
只剩下翠娘尴尬的坐在地上,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嚎下去。
李婉娘也不想给她再撒泼的机会,就勉强换了温和点的口气说道:“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也用用脑子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