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绣见马车里下来的果然是方墨,欢叫一声勒马过去,围着方墨转了一圈。昂着头,笑着说道:“还不下马吗?”周湘绣一跃下马来,与方墨并肩站在一处,笑着说道:“方墨,你长高了。”方墨抬头看了看与她比肩的周湘绣,笑着说道:“你说这话是不是在夸自己?”
周湘绣抿嘴一笑,往方墨身后一看。方墨先前所坐马车里,有一人正掀了帘子在看这里,被墨黑长裘拥着,消瘦俊朗面上长眉如画,黑眸幽幽冷寂。周湘绣一愣,立时回头对周子欣招手呼唤,兄妹两个一同过去,垂首说道:“帧少爷。”
萧帧欠了欠身,目光越过周子欣兄妹看向方墨。方墨下车急,身上来不及披斗篷,一张小脸冻得青白。萧帧扬了扬手,对周子欣兄妹笑着说道:“这冷雪天,你们两个怎地出来了?”周子欣兄妹两人站起身,方墨见周子欣看周湘绣,目光之光似有埋怨之意,于是笑着替他们答话说道:“他们是来迎咱们的。”
周湘绣扬眉说道:“是啊,反正呆在寨子里没事,索性就出来看看。也真是好运气,还真遇到了你们。”方墨看着周湘绣,问道:“现在寨子中如何?”周湘绣点了点头,说道:“挺好的,你回去就知道了。”她一边说话,一边伸长脖子望向长长车队,扯了扯方墨,低声问道:“怎么没有见到瑾瑜哥哥?他不跟你坐一车吗?”
方墨望着周湘绣红扑扑脸蛋,一时不知道如何说才好。自打得知孙瑾瑜消息,她心里一直都不曾好受过。她与孙瑾瑜在一起多年,从来都是共同进退,他无数次等她,可她却一回都不能等他。他带走了大部分追兵,再回漠北的机会已是十分渺茫了。
周湘绣见方墨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心里也不由得砰砰直跳起来,磕磕巴巴说道:“瑾瑜哥哥,他,他到底怎么了?”周子欣看方墨脸色不好,心里也是一沉。他们兄妹两个打小就跟孙瑾瑜熟识,关系非同一般。当初孙瑾瑜执意跟方墨去燕京救萧家二少爷,所有人都知道此番凶险,但凡去的人不一定能活着回来。现在方墨既是这番神色,那孙瑾瑜自是不会很好。
萧帧见方墨脸色在寒冷风中越发如瓷一样冷白,淡笑说道:“方墨。这大雪天的,你们还是上车说话罢。”方墨看了看周氏兄妹俩。周子欣立时对萧帧说道:“帧少爷,我与湘绣是骑马来的。一时也不觉得冷,我们就不上车了。”又对方墨笑着说道:“方墨,你上车吧,既是回来了,以后多得是说话的机会。也不急着这么一时。”肃北城虽然成了一片废墟,可是萧家在漠北民众心目中神圣有增无减,他可没胆子敢跟萧家二少爷同坐一车。
漠北凄厉冷风吹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疼。方墨点了点头,上了车去。萧帧摸了摸她冰冷手,将身上黑裘解下来。披她身上。方墨伸手阻止,转头一笑,说道:“我不冷。”萧帧手中动作一顿后。仍是默默继续。
方墨于马车中静默坐着,车外北风呼啸,一声声入得耳来,掀起车帘,一片白茫茫中依稀可以看见周氏兄妹两个紧随的身影。方墨抬头对萧帧说道:“我去跟他们说会话。”不等萧帧应答。就掀了帘子,让车夫停了车。跳了下去。招了周氏兄妹过来,带着他们行到前头萧六所坐车里,换了她到萧帧车中,自己则带着周氏兄妹上了萧六所乘马车。
几人上了车。周湘绣看着方墨,犹犹豫豫又问道:“方墨,瑾瑜哥哥……”周子欣捅了她手一下,示意不要再多问了。方墨抬头看着周氏兄妹,略一沉思,说道:“瑾瑜没有跟着我们回来,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甚至她连他现在是否还活着都不确定。
周湘绣脸色也一下子变了,紧紧看着方墨。方墨低声将事情原委说出,过良久,三人仍是静默无声,重逢的喜悦被蒙上了沉重忧郁担心,引走大部分追兵的孙瑾瑜回到漠北的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车队一片白茫茫天地中行走,天朦朦黑时,车队到了潼云小镇的喜来客栈,一应事务早就准备妥当,人马分处安置。方墨就住萧帧隔壁,两人一同用了晚饭。因是近逆水,风声越是凄厉寒冷,远远近近入得耳来,使人平白添了萧索之感。
喜来客栈是一两进小院,前院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萧大随身小厮正带着人手在打点行李马匹,各色声响繁杂四起。而后院之中却十分安静,只屋檐下挂着几盏气风灯笼在风中摇曳,笼进的各种事物阴影忽远忽近,飘忽不定。
萧帧临窗而立,双手拢进袖子里,漆黑身影仿佛成了黑夜的一部分。方墨走到他身边,也举目看向远方,黑天之中白雪依旧晃眼,镇中民居阡陌纵横,却无几家有灯火亮起,不远处逆水河上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方墨知道逆水河对面就是王妃跳水之处,朝云郡主萧潇身穿他的铠甲,引着大周征讨军往逆水下游而去,身中数箭,最后连马带人落入逆水之中,尸身数日之后才被找到。这几日缓冲时间,萧帧凫逆水过去,却就在这里被裴胥青带回燕京。当年这条逆水河被萧家人的鲜血尽染,无处不悲壮。
方墨伸手紧紧握住萧帧大手,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他们既是回来了,就是到了讨回当年债的时候。
萧帧转头看向方墨,复而伸手抓了方墨的手。
逆水河北风呼啸,翻卷雪花纷纷,这处夜里寂静无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口突然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