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琊睁开眼,只看到一片黑暗的天顶。
血瞳缓缓聚光,再眨眼,他才看到浮游的月光。
月光如水洒落,清寂惨白。
谢琅琊动了动身子,身周轻旋出一片轻尘般的细小紫光。
一圈紫色光晕环绕周身,如水流动,冲刷出一道道直入经脉深处的暖流。
谢琅琊面无表情,只有血瞳在黑暗深处闪烁微光。
他又动了动,惯用左手想要支撑身体,一歪身子,力道扑空。
他本能一伸右手,按住紫光。
光芒飞旋,在月光中纠缠。
谢琅琊坐起身来,身姿依旧挺拔,却透出一股疲惫。
仿佛挺立的青松经历狂风骤雨之后,虽未摧折,但枝叶也断裂了许多。
谢琅琊凝望着月光,仿佛要从里面看出什么隐藏的痕迹。
他深吸了一口气,侧眸一看,左臂已然不见。
只剩下半块肩胛骨,松松地连接在身体上,开裂的痕迹幽深如壑。
一圈银色光芒包裹着断肩,丝丝纠缠,光芒温柔。
仿佛一个人沉静的目光般。
谢琅琊还是没有表情,他已无法做出任何神色。
记忆飞旋,如同无声的狂风般震击脑海。
他的血瞳中散发出一圈混乱的光晕。
剑光、天狼、血色,层层混乱,仿佛一脚踢翻的凌乱色彩般,纠缠在脑海里。
谢琅琊猛地抬手,捂住半面脸庞。
指尖接触到滚烫的额头,几乎要擦着火苗。
脑海中的轰鸣随着这动作,戛然断裂。
最后的画面,是一片从天而降的紫光。
谢琅琊坐在黑暗里,左肩处一片空虚。
周围太寂静了,呼吸的回音听起来十分不安。
谢琅琊第一次对这黑暗感到恐惧。
所有的角落,似乎都潜伏着妖魔。
它们无声无形,仿佛再一眨眼,就会扑上来将自己撕碎。
他明明四面楚歌,却什么都看不到。
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般,被大大方方摆上了屠宰台子。
这种感觉……
简直要将人逼疯!
谢琅琊握紧铁拳,猛力一击床柱。
在这寂静的黑暗中不安放大的心跳声,骤然一乱。
谢琅琊细微地低喘着。
连番的失败……
面对白伽罗,他只能被那佛光不可阻挡地吸附。
面对沈子夜,他连起身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直到现在,他所经历的一切!都还不够!
即使粉碎了少年之心、经历生死激战,被众人所指、罪名紧扣,这一切也还是不够!
他还是不够强大。
引以为傲的强悍左臂,断裂消失,不过眨眼。
谢琅琊的目光直勾勾的,血瞳中落满了黑暗的碎片。
这种被人看低、被人击败,自身渺小到连尘埃都不如的感觉……
令人痛恨!
“永远……”谢琅琊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得仿佛是受伤猛兽的低鸣:“永远不想再……体会这种感觉了……”
永远不想!
所以现在不是沉沦的时候。
要想沉沦,就等他死了吧。
只要他谢琅琊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
他就不知道什么叫沉沦,什么叫放弃。
谢琅琊心里苦笑一声,抬手将凌乱的红发都拨到脑后:“我天生……就是这毛病。”
红发垂落,仿佛一片凝固的血花。
沉寂的黑暗被一阵轻灵的脚步声打破。
门吱呀一声推开,月光被打碎。
“你怎么样?”连城雪走进来,手里握着两个药瓶。
黑暗中的谢琅琊,那一身邪气仿佛发出异样的光彩般,让人一眼就被吸引过去。
连城雪脸色沉静,长身玉立,袅袅婷婷。
她看着谢琅琊俊美的脸庞,只说了一句话,便沉默不语。
月光碎片下,谢琅琊眼角的血砂,和连城雪眼角的牡丹印,仿佛都在黑暗中盛开一般。
是两朵不属于这片轮回的、妖异的花朵。
只能在黑暗的滋养下,绽放不祥的美丽。
“为什么,”谢琅琊眼神不动,声音轻淡:“不点烛火?”
“鲛人族留在这里的寒气太重了,烛火点不起来。”连城雪走到床边,侧身坐下,声音也很平静:“霜君说,能在这样的寒气里亮起来的烛火,只有鲛人长明灯。”
谢琅琊抬起血瞳,看着她柔媚的面容:“那小子呢?”
连城雪垂了垂眼睫,她五官精致,却比普通女子多出一份凌厉,线条干净利落:“生了好大的气,自己在外面吹风。”
“是沈子夜气着他了?”谢琅琊道。
连城雪揭开瓶盖,在掌心倒了一团药膏,双掌合并,搓揉化开:“是啊,他现在还在那里转圈。”
谢琅琊咳笑一声:“这家伙。”
连城雪坐近了些,微微挨上少年的身体。
少女肌肤如雪,软玉温香一段,带着年轻女子特有的清香。
谢琅琊寒冰似的脸色出现一丝波动,月光下,血瞳中凝冰的血色微微化开。
两人在黑暗中相互靠坐,连城雪张开玉手,将药膏涂抹在谢琅琊的断肩上。
“疼吗?”连城雪轻声道。
谢琅琊淡笑一声:“疼不疼的,都无所谓了。”
“有些话,你不爱听我也要说。”连城雪道:“你很厉害不假,头脑也是绝顶聪明。但是这回的教训如何?跟沈子夜那样的角色面对面,你还是往常的德性,结果成了这样。”
谢琅琊挪开视线,刚才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