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皇宫与夜晚不尽相同,一则光明正大,富丽堂皇,朱色宫墙,飞檐翘角,让人心生敬畏;而夜晚的皇宫,那些白日里的颜色卸去,只剩下黑魆魆的高墙围困,飞檐变成了奇怪的形状,只叫人汗涔涔,反倒是觉得这里像囚牢。
庭院深深,囚了所有人的一生。
雪又在下,宫人们在忙碌着点灯,橘色映照长巷,积雪让夜晚看上去也没有那么黑。
容玖叫停马车,又扯了一根线,车辕处出现一座小楼梯,他率先下去,童简鸾不好继续在上面腆着脸坐,虽则他是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但客随主便,宫廷重地,还是跟着这位位高权重的贵人好。
长巷很安静,静的只剩下他和容玖的脚步声,踩在雪上,咯吱咯吱作响。
“我八岁入宫,走的就是这条路。那也是个冬天,比今天冷的多,衣物避不了多少寒冷,当一个小黄门,偏偏那年因为腿上受了伤,没有及时得到医治,最后落下了病根。”容玖说话声音很平静,好像话中说的并不是他自己一般。
他们这样的人,总要将自己的荣辱羞恼藏的极深,哪怕被折辱,也要沉默以对,碰见心胸狭隘喜欢迁怒的,还要平白经受打骂,随时都有头点地的危险。
说到腿伤,童简鸾想到他教自己武功的时候,那个不小心的踉跄。
“从内侍黄门高班之流,一路到如今执掌司礼监,原来已经过了二十年了。”容玖的语气有些感慨。
“天下间像你这样年轻这样有作为的,再没有第二人了。”童简鸾从心底深处佩服他,这放到现在,就是一个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人,已经做到国家主席的秘书了,还不止这样。
容玖还手握实权。
“有什么秘诀能传授吗?”童简鸾发觉气氛有点沉重了,便想说一些轻快的让容玖不那么郁郁寡欢,虽然他看起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前面就是我的居所,你先在里面休息一下,我还要去一趟御书房。”容玖微笑回答,不再提这个话题。
容玖住的地方并不华丽,相反,看起来简单极了。这是一个普通的小院,院内有两棵树,一棵是桂花树,另一棵也是桂花树,区别是一棵树下有石桌石凳,另一棵树下空空如也。
屋子则是里外两间,一大一小,外间用来处理公事,内间用来睡觉。只是童简鸾躺在容玖的床上,才发觉这里的玄机,这张床实在是太其貌不扬了,但躺上去,就很想睡觉。
容玖看他在自己的屋子里游刃有余,也就不再管他,而是前往御书房。
他需要处理蓝大将军的事情。
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容玖手上现在握着一项情报,这是他今早收到的,而明早,皇帝的探子大概就会报上来。
当然利用时差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至少比早上起床对付看不见的晨-勃要简单。
西蜀帝国率兵来犯,大概不多时,就要到西南伽蓝岭了。
容玖心里很清楚,这次皇帝大概要给蓝长钰一个机会,让他“将功补过”,毕竟北疆一战,蓝长钰搞得帝王脸面无光,而直接放苏谢去,也不可能,皇帝对于年轻将领,向来是不信任的。
尤其是苏谢是异军突起,三年前跑去从无名小卒做起,到千户时有了这成名一战,封了苏谢小侯爷,已经是皇帝最大的恩赐了。
所以他还要让蓝长钰去,因为蓝长钰用的顺手,他也要施予蓝长钰一份“君恩”——当然前提是他不知道蓝长钰故意输了这一仗。
容玖会用事实“告诉”皇帝这件事,明德帝篡位称帝,所以对身边的人都带着一种质疑,他子息单薄,一方面是因为喜欢炼丹,不近情-欲所致,另一方面,未尝没有心忧儿子到时候反了他这个老子的缘故。
苏家有出了名的四千金,本来苏谢没有出名的时候,陛下已经定下了苏家老三当太子妃,现在苏谢领了兵,那就不一样了。
外戚专权连影子都没个,皇帝就已经默默上心了。
容玖到御书房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内侍看到他的时候纷纷行礼,瞧都不敢瞧这人一眼,容玖也如入无人之境,从推门进去,整理皇帝案头的奏折,将奏折的顺序给排了一下。
放奏折的顺序,那是有讲究的,这和人的心境也不无关系。他放在上头的奏折,是青苗案牵连出来的一桩事。
如今在搞青苗案的,正是年岁尚未至不惑的穆青石。
穆青石如今领左相之位,最喜欢搞的就是这些改-革,是一位实干家,想法很新颖,干事很利索,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全部得罪了个遍。这次因为他治下不严,有一人较为激-进,干事的时候,把人给打伤了,被言官给掺了一本。
穆青石没找其他人说情,而是找了容玖;容玖之所以应下这件事,不为其他,只因为穆青石是今年科举的主考官,而且他身后有泰陆书院的影子,容玖需要这股力量。
言官出泰陆,读书人的嘴巴,有时候比毒箭还要厉害,容玖自己不需要什么清誉,但需要给童简鸾铺好路。
于是这封奏折,就放到了第一位。
第二本,是礼部奏呈太子选妃问题,给皇帝的名录,其中有蓝元笙的名讳,这是韩夫人走关系走出来的。
这位韩夫人真是不遗余力的拖后腿,容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给她洗脑过,不然为什么这么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