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下书>言情总裁>长安劫>一忆梅下西洲,折梅寄北(4)

许府庭院里,叶如华盖的杏树之下端坐一老一少两位男子。脸布沧桑者正端盏斟饮,对面沉静少年则低首只看手中杯。

许广平喝了一口酒,摇头叹息:“御史大夫之行虽大逆不道,然则迁无罪矣。大将军未免矫枉过正。”

刘病已淡笑:“许公所言差矣。”

许广平诧异:“莫非病已也认为桑迁理该腰斩?然则桑迁因父之过连坐,徐仁、王平等人却是因秉承先帝遗诏,行宽容之政。况且少府徐仁乃是田丞相爱婿,大将军所为岂不是太过专断无情?”

御史大夫桑弘羊连同盖长公主、上官父子助燕王旦谋反,事过境迁,本该尘土皆熄。不过近来因少府徐仁在狱中自杀,又掀起了一段不小的风波。

徐仁是田千秋田丞相的女婿,原与桑弘羊等人谋反没有牵连。只不过他以元凤二年六月大赦之名,赦免了窝藏桑弘羊之子桑迁的侯史吴,被以“开脱谋反者罪”弹劾。田千秋几次为女婿说情,更在公车门召集博士官等商议确切罪名,以求挽救徐仁的性命。只是霍光心意已决,徐仁为免为难岳丈,便在狱中自尽了。田丞相已几日不上朝,听闻是病倒了。

“桑迁精通经文,他明知自己的父亲谋反却不阻止,已等同谋反,与连坐有异。侯史吴乃当朝官吏,窝藏谋反者,这与一般百姓窝藏连坐者又不同。获罪,在所难免。”

刘病已说得轻描淡写,将杯中酒饮尽,独杯搁置在前。目光垂落在风吹落叶于杯盏旁的一片碧绿杏叶上。

那跳跃的阳光像是一根根芒刺,于他眸中来回蠢动,越加显得他一双似笑非笑眼难以莫测。

他似乎在说道理,可不知为何,总觉言语里颇多蹊跷,许广平一时未停真切。他大大喝上一口酒,把那杯盏往石桌上一掼,浅存的酒水就撒了出来,将他面前一片干净石桌染成湿重的深色。

“那徐仁又何罪之有呢?”

“徐仁无罪,却有过。”刘病已抬眸,不经心望向懵然不解的许广平,“盐铁一议,足见大将军作风。偏偏徐仁不明内中机关,竟以己心度当今之势,这是其一。其二,田丞相因他之故与大将军大动干戈,召众博士官在公车门集结逼迫大将军。这两条难道还不足以他俯首认罪?”

“病已,”许广平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酒也不忙喝了,他问,“你从来明辨公正,这一回怎么尽站在霍光那一头?”

“徐仁无论如何罪不至死,侯吴史也不过是因曾与桑弘羊的主仆旧情才对桑迁伸出援手。腰斩!不久前陛下才下令大赦,他却一意孤行,行此酷刑!”

“正是如此!”刘病已声音微微高了一点,待许广平怔住,抬头尽看着他,刘病已才自斟自酌了一杯水酒,说道,“正是如此,许公。许公当明白我的意思。”

许广平陌然醒悟过来,领会到他言语之间的意思。霍光此行,原不是因那几人与谋反者牵连不清,想以此威慑心有不轨者,他想要威慑的,看似是不轨之徒,其实真正是为了警告意图威逼他的田千秋,更是做给那刚行弱冠之礼的天子看的。许广平倒是要抽一口冷气。宫中行走多年,他自然看得比普通百姓清楚一点,那人人口中堪比尹伊、周公的大将军,实际如何……

“你的意思是……不不不,”许广平连连摇头,手去够酒坛子,“当今天子虽年少,却英明睿智,断不可能受此威吓。况且,我朝中有傅介子等嫉恶如仇者,岂会让他有机可趁?”

刘病已不着急和他多争辩,听他说到傅介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他推开杯盏站起来,眉睫因此有细碎的光跳动:“许公见谅,我需得去见一要人,险些忘记。这酒先欠着。”

他动作利落,说话间已经半只脚跨了出去。许广平跟他是多年好友,不必过多讲究礼节。话音方落,刘病已早走出去好几步路。

恰好许平君从厨房里拿了她刚做好的下酒菜来,两人错身而过,许平君一句“病已”还没喊出口,他人已经擦身而去。平君站在原地半侧身望着他急急而去的身影,一片落叶粘到发上也不知。

许广平喊了她一声,她耳中嗡嗡一响,这才听到。暗暗收拾了形容,她回过身,往父亲身边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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