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故事大多千篇一律,可却有着不同的悲伤。
花摇就是其中一个。
可花摇的故事不是关于她的父母,而是她的丈夫。
花摇嫁人了,即便是在她连碗都端得摇摇晃晃的时候嫁的,她也还算是人妇。与大多数姑娘被亲生父母卖掉的情况不同,她应该可以算得上是被婆家人卖掉的。
她之所以没有反抗,每月捎钱回去,都是因为她那个卧病在床的丈夫。
花摇与她的丈夫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能明白。后来某一天,我站在奈何桥上,望着忘川河边迎风招展的彼岸花,灵光乍现。
大约就是在苦难中相互依偎的关系吧。
他们像是两头受伤的弱兽,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所以,她舍不得抛弃他,舍不得让他没有药吃,孤独地死在病榻上。
也因为这样,花摇在听说丈夫因为不愿意拖累她,而偷偷不吃药时,急得冲进伏鸢的门,让他赶紧写一篇类似于血书的家信,让人立刻送到乡下去。
那也是伏鸢第一次见到花摇。
还记得是个风雨飘摇的夜晚,秋雨淅淅沥沥地落在略显萧条的花街。凉丝丝的雨垂在檐下,将姹紫嫣红的灯火轻轻地隔开。
伏鸢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望了眼桌上可怜兮兮的两个铜板,收起了纸笔。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我想,当时的他一定是以为官兵来抓他了。所以他的神情带着惶恐紧张,却又带着些隐隐约约的解脱。
因而,当浑身湿透的花摇冲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犹自怔愣着。
花摇是个很美的姑娘,她这个模样能在花街安安稳稳地守身到现在都要归功于她神乎其技的扮丑装扮。厚重到吓人的妆,还有总是遮住半张脸的阴沉刘海,这些都好像成了她的盔甲。
这一夜大雨像是一双悄悄然的手,剥落了她的盔甲。
她清秀的脸被雨水气染得有几分迷离,黑发同白衣交相辉映。
我任性地牵上红线,就是这一刻的事。
我猜想,那个时候伏鸢的心一定跳得很快。要不是有瓦上此起彼伏的雨声,他轰隆隆的心跳声一定会清晰地传到花摇的耳朵里吧
而花摇呢,从来没有动过心的花摇是不是会没来由地心头一烫呢
浅浅低吟般的秋雨里,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那场沉默就好像是戏台上缓缓升起的幕布一般,从那之后,好戏便真真正正地上演了。
恍恍惚惚地想了这么一遭,我的心忍不住一阵阵抽疼。
无力地将遮住眼睛的手腕移开,在短暂的金星乱冒之后,又重新望见了窗外静静散发着绵白光芒的假月亮。突如其来的凉气随着月光落到床边,我缩了缩脖子,一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伏鸢和花摇的相遇也大约就是这样的时节。
这么想着,等明日暮玄的婚礼过了,我就必须要回去走一趟了。
不过,等等!
明日可是暮玄的婚礼啊,不是旁人,而是那个曾经对莲实穷追猛打的暮玄啊,我明天都要去章莪山耀武扬威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失眠,还不赶紧睡个美容觉。话说这么说……
望着铜镜里面色枯黄的自己,还有眼下那两团可疑的乌青,我只能无语凝噎,在心里默默地抹一把辛酸泪。
不过虽说面子工程很失败,可我这趟章莪山走得,倒也是没有白费。
第二日,因为我居然在暮玄的喜宴上,遇上了许久不见的炎华君。
老司命说,伏鸢神君的那一卦,就是炎华君算出来的。而且,坚持要把我交给老司命代为抚养的,也是他。
那么是不是代表,我第一次上炎华宫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那也是不是代表,如今的他也算出了,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那么是不是也代表……
“你会死。”
炎华君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