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四年,初春时节。
正是草长莺飞,花草盛开之时,绿树流水潺潺不绝,扬州官道一路蜿蜒,遥远处便是黛黛青山,如同点缀在天边,薄雾笼罩,似有似无,飘渺如同风中女子飘舞的白色面纱,遮住了那醉人的面容,欲说还休地望着远方。
一行车队在官道上不急不缓地行走着,打头的便是骑大马的几名壮硕男子,马鞍处备着大刀,身上透着一股气势,看着便知富贵人家的护卫。后面便是跟着好几辆马车,气势不凡,浩浩荡荡,若不是马匹行的不快,只怕会卷起好一阵灰尘。
马车倒不算华贵,并不算惹眼,不过这一行车队又有护卫,后面跟着的马车不少,想来也知道这车队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李大哥,这过了荆州府,便是扬州,我们也总算是能松口气了。”说这话的男子满面风霜,一看便是劳累了有好一段时日,面容疲惫。
被叫着李大哥的男子年长一些,脸上清楚地刻着几道伤疤,回头瞧了一眼后面的马车,目光沉凝,正声说道:“这还没到扬州府,说这话还早。”
“再走不远,前面便有驿站,到时候在那歇息一会再出发。”
听见李护卫这话,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这到了驿站他们的确是要好好歇歇脚,总不能这么一直赶路下去。
说着,李护卫驾着马朝其中一辆马车赶去,骑马行到马车车窗旁,便说道:“前面便是驿站,大爷我们在那歇息一会在启程。”
马车里面的人推开车窗,瞧了一眼李护卫,又望着这沿路的风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直接同意李护卫的话。
车窗打开,坐在里面的人好巧不巧正是沈恪。
沈恪想着这一路从京城赶过来,送沈瑜去扬州府出嫁,也有些累乏,心里不免有些埋怨沐家,非要跑到扬州府出嫁,这婚事也不好操办,倘若是在京城,可不是简单许多。
现在祖父三年孝期过去,沈瑜和扬州沐家定下的亲事也该操办起来。
沈恪心里虽然埋怨沐家,可这些话他也只能自己心里想想,他也知道现在沈家早就不是当初他祖父在世时候的沈家,闹出的那些事,阁老不再,沈家也倒了,如今沈家都已经分家,可谓真的是落魄户。
若不是沐家顾念着祖父的提携之恩,只怕这门亲事也轮不着沈瑜。
想到这里,沈恪就觉得很不是滋味,想当年祖父还在的时候,别说是扬州知府,就算是那侯府想要娶他沈家的姑娘也都没那么容易。
现在沈家倒了,京城里面自从四皇子新帝登基,闹出了好些事,到现在才渐渐平静下来,也经过了好一番清洗。
要是祖父还在,只怕也逃不过清洗,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寒风扑面,虽说扬州地处南方,可这初春时节也难免有些寒意袭人,沈恪将车窗关上,并没有再多想,现在他送沈瑜去扬州完婚,最重要的便是把这件事安排妥当就好。
车队行了许久,才赶到驿站。
驿站处早就有眼尖的小二忙着招呼沈恪这一行人,又听说有女眷,自然是赶紧准备房间。
沈恪打量了几眼驿站,并不算太差,出门在外也就不要太讲究,走到沈瑜所在的马车旁,说道:“妹妹,我们就在这先歇一会,等吃过饭再赶路,如今已经过了荆州府,不用多久便能到扬州。”
马车上传来一个声音,声音有些沙哑,“哥哥安排便是。”
说着话,坐在马车里面的沈瑜也戴着幂离,穿着一身浅红色绣花织锦长裙走了下来,一旁还有丫鬟忙扶着,比起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倒是清减了许多。
扶着沈瑜的丫鬟夏林瞧了一眼驿站,也不敢多停留,这驿站便是人来人往,还是早些进房歇息。夏林扶着沈瑜上了楼,后面还跟着两名丫鬟一名嬷嬷,想来这几名便是陪着沈瑜嫁到扬州府的陪嫁。
沈恪护着沈瑜进了房间,也就下来交代护卫还有其他下人好好休息,又叫驿站送上饭菜。
进了屋子,沈瑜便取下了幂离,神色淡然,扫了一眼屋子里面的布置,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后面的丫鬟说道:“去叫他们准备些热水。”
丫鬟们知道沈瑜是想要先净面,不用多说,便有人出去交代了。
沈瑜坐在椅子上,瞧着外面的天色,远处的青山,绿意盎然,那山青翠一片,不知为何沈瑜便想到菩提寺的后山。
当初菩提寺后山都烧了起来,齐慕阳被困在菩提寺后山,其实后来沈瑜曾去菩提寺后山瞧过,菩提寺后山已经被烧得精光,寸草不留,剩下的便是那些大雪掩盖住的灰烬,别无其他。
若不是那场雪,还不知菩提寺后山的火什么时候才会灭。
只是就算是菩提寺后山的那场火灭了,齐家也没有找到齐慕阳的尸骨。就算是真的有尸骨只怕也被那场大火烧成灰烬,再也找不到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那位表婶还是不愿承认齐慕阳,一直说要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
沈瑜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有些苦涩,摇了摇头,她怎么又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了京城里面的事,从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她就说过要忘掉,只是——
想要忘记,又怎么会那么容易?
她现在离开京城了,嫁进齐府,嫁给小表叔的苏家四小姐却还在京城等着,想到这里,沈瑜心里忽然觉得怅然若失,怔怔地望着远方,那么他还会回来吗?
“小姐,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