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深蹙的眉锋渐渐被揉平,脸部的肌肉亦随之慢慢地松驰,呼吸渐缓——
“二夫人进来了,她穿着一件浅青色的宫裙,外罩一件厚披风,肩上有细碎的雪片……”青荷闭着眼,一点一点回忆起昨夜的片段。
她给二夫人倒了杯热茶,二夫人接过时饮了一口,但搁在了一旁茶几上。
蓦地,青荷的心狠狠一跳。
二夫人是扬州女子,自幼喜焚香煮茶抚上一曲,品茶的习惯已然成为生活的点点滴滴,因此,每一回二夫人喝茶时,总会双手棒杯,轻轻闻上一闻,而后,轻啜一口,细细品了一下后,若是好茶,会接着再品。
她昨夜给二夫人泡的是从暗卫营里带回来的极品大红袍,只供皇家饮用。以二夫人对茶的了解,不可能品不出来。
青荷心头猛地一惊,她跟了二夫人这么多年,居然连这个细节也错过。
接着,青荷想也不想,那夜“二夫人”的留言,福至心灵般地被忆起,张了口,便道:“青荷,等明日媛儿醒时,记得跟媛儿说声,我今日要去屿岭镇,顺利则一天便回,遇大雪的话,恐怕就要搁上几日,让她好好养身子,不必挂念。”
顺利则一天便回!
也就是说,如果她谢良媛一天之内没有找到刘氏,那后果就是——不必挂念!
不必挂念,再深一点探究便是,刘氏从此在世间消失!
“一天,我们只有一天,也就是说,时限在今晚的酉时!”谢良媛双手猛地扣上青荷的肩膀,飞快道:“你马上去祖母房里,把绿莺、百合、玉翅给我叫来,我在门房那等她们,记得,别惊动祖母!”
谢家的门房设在外院正门一丈开外,是个三间的小平房,两门给四个护院休息,另一门是存房物品。
因为近期谢府大门紧闭,外面有官差守着,所以,每天护院们都挤在一间房里玩排九,不能赌钱,这是谢家的规距,所以,他们只拿着花生米下赌注,权当一乐。
谢良媛直接推门而入时,护院们呆了一下,其中一个机伶的马上跑到跟前,“六小姐,您有事请吩咐。”
“我要门禁记录,从珈兰寺佛法会开始,到昨夜。”谢良媛跨了进来,开门见山道出目的。
一个护院马上到另一间的小库房去找,其它两人则手脚利落地把桌子收拾干净,拿了布擦了桌子和坐椅后,请她入坐。
谢良媛刚坐定,护院就捧着一本厚厚的记事本呈上。
谢良媛翻开一看,眉间倏地拧紧,厉声道:“平日里,你们交到管家手上的就是这样的?”
护院抹了一把汗,讪讪道:“六小姐,奴才们都是粗人,不大识字,所以,平日里记录门禁时,尽量用着简单通俗的方式记下,到每个月整理上报时,奴才们就请了柴火房的杏月姑娘帮忙整理。”
“马上去把杏月喊来!”谢良媛将记事簿随意地翻着,抚了额,里头先不说人名差不多是符号加名字,就是时辰,也是记录得极乱,比如“卯时三刻”,记成了:毛时三刻。
人名倒还行,直接用称号:比如老夫人、大老爷、二夫人之类的,丫鬟婆子的名称就怪多了,昨日她和青荷回府,直接用六小姐和六小姐一。敢情,她身边的丫鬟全是编号。
这些还不是最令她头疼的,因为,这只是一个护院的记录方式,从轮值上的几个人记录中看,一个人一种记录方式,所以,这一游览过去,就是天书了。
护院不识字,还好,人还是很机伶,一个去找杏月,其它一个没有吩咐,也懂得主动为谢良媛备妥笔墨。
杏月来时,穿着一身三等丫鬟服饰的裙子,腰间还绑着裙兜,全身散着按皂角的味道,看情形,刚才应该是在洗衣裳。
谢家的规距大,各司各职,无事时,不能到处窜门,以杏月的身份,连远远看一眼谢良媛的机会都极少。
所以,听到护院的传唤,此时,杏月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六小姐……。奴婢,奴婢……。”
“杏月,听着,你把二夫人的门禁记录会挑出来,记下,不必详写,只需注明,何日何时出府,何日何时回府,从珈兰寺佛法会开始,到昨日,明白么?”谢良媛直接截口,她语速并不快,但,言简意赅。
杏月习惯地将手放在腹前的裙兜擦了一擦,小心翼翼地哈腰回应,“六小姐,奴婢明白。”
“坐下来写。”谢良媛面无表情,声音却带着罕见的鼓励:“记得,一处也不能落,你识字,很难得,差事办好,我升你为二等丫鬟。”
杏月心头微微一松,小声回道:“六小姐,您放心,他们几个的字奴婢熟悉得很。”
“好,你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抄,六行为一页,一进一出,别弄错了。”谢良媛交待完,便掩了门出去,她留在那,这丫鬟便会紧张,反误了她的时辰。
庭外,绿莺和玉翅来得很快,但并不见百合的身影,青荷低声解释道:“六小姐,今天老夫人膝盖又疼了,百合正给老夫人烧艾。”
谢府的护院不知道从哪又搬来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放在了院中央,上面还体贴地备了几套笔墨纸砚,躬身退下。
谢良媛正襟危坐,小脸凝重得象是要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