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契丹人依旧死战不退,在迁居辽东后,在与各部族大大小小数百场战斗中,他们未尝一败,他们不想折翼东高城下,他们要找回尊严,找回胜利,为失去的首领和伴当报仇雪恨。
李茂亲眼看到一个契丹伤兵用牙齿啃咬坚硬的石墙根,啃的满嘴是血,哭的满眼是泪。
“契丹人已经黔驴技穷,听我命令,所有弓箭手隐蔽休整。”
契丹人虽然没有重型攻城器械,弓箭却是随身携带的,他们本是天生的好射手,城下发上来的箭雨并不比城上发下去的差多少,只是城上早有准备,不仅改造增强了女墙护体,另外又扎了无数迷惑敌人的草人,这些草人身披战甲,近看粗糙远看却很有迷惑性,这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陷入混乱中的契丹人的判断。
饶是如此,东高镇守军在对射中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双方旗鼓相当,都是伤亡惨重。
李茂一声令下,所有弓箭手在盾牌兵的掩护下撤到城墙另一侧休整、补充,契丹人的箭射的极准,与他们对射,要十分讲究战略战术。
失去了首领又屡屡受挫的契丹人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耶律德隆之子耶律石的脑袋尤其热的发烫,在他的统领下,癫狂的士卒不知死活地扑向城墙,似巨浪般猛烈地撞击着墙壁。
巨浪在铁硬的城墙上撞的粉身碎骨,碎玉飞琼,尸骨积山。
从高空鸟瞰,小小的东高镇此刻已被镶上了一道死亡的黑边,悍勇的契丹人跨越护城河,聚集在城墙下,他们没有一件像样的攻城器械,也没有毡帽大盾,他们勇敢地冒着如雨滴般密集的滚石,齐心协力搭起简陋的人墙向上攀援,他们的这套战术看似原始,实际十分有效,辽东无数汉民聚集点就是这样被他们攻破的。
但现在问题是东高城的城墙太高太厚太坚固,城防体系太完备,他们倾尽全力叠搭起来的攻城手段完全是白费,一些契丹老兵惊呼道:东高镇的城墙已经超过了辽西重镇营州!
营州,那是契丹喀山部历史上所攻破的最大的规模的汉民城市了,营州城墙的高度是一个标准,是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超过极限,他们将茫然无所从。
尸山在不断长大,血海在蔓延,死亡并不单纯垂青攻城的契丹人,守城者也承受了巨大的牺牲,负责运送箭矢和转运伤员的女兵见到了太多的尸体,开始呕吐,开始嚎哭,开始妇人之仁发作,开始怠工、反战。
祝九暴怒地挥舞着皮鞭,催逼她们加快行动速度,眼下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趁机最大限度地杀伤对手,则是对死难战友和将来的背叛。
“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上战场,这是大帅的命令,给我走,不许哭,快搬!”
祝九几近疯狂,积蓄在胸中太久的怨恨一旦找到发泄的途径,他就开始癫狂。
背着一捆箭镞的兰儿也在祝九的暴怒中挨了一鞭子,鞭子抽在背上,疼的钻心,委屈的直掉眼泪。祝九发现打错了人,发烫的脑袋稍稍冷静,他收了鞭子,正想安抚几句,李茂带着一群人过来了,他一边健步走着,一边轻松地跟女兵们开着玩笑,用意却是在催促娘子军们加快速度,把羽箭搬运上去,把伤员接下来,保障战斗继续进行。
祝九对李茂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狡猾、彪悍的契丹人一直被他视为不可战胜的,却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这场仗还没有结束,但大局已定,契丹人一败涂地,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了。大胜就在眼前,自己是疯了,其他官兵就没有疯吗,一样也疯了,不疯了他怎么会拿鞭子抽打女兵,平素讨好她们还来不及呢。
大利面前能保持这样的一份从容和镇定,这何止是大将风度,这是夺天下的气度啊。
一支羽箭从李茂耳边擦过,骇的护卫的秦墨一哈腰。
秦墨为了配合李茂演这出戏,一直在不遗余力地糟蹋自己的身体,好让潜伏在身边的契丹奸细相信他因丧妻之痛已经沉沦了,和李茂翻脸了,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酒色伤身乃是千古至理名言,秦墨于此才有深刻的体悟。
经历了这场前所未有的惨烈大战后他早已经精疲力竭,这一哈腰就没站起来,直接跪在了地上,李茂一把拽起他,问:“还能挺得住吗?”
秦墨恼怒地挣开李茂的手,黑着脸道:“我又不是纸糊的。”言讫匆匆奔向城中制高点。
文书丞大步而来,走的满脸是汗,望见兰儿愕怔了一下,便让祝九把她带走,说城头危险,兰儿倔强地把胸脯一挺,说道:“大伙都没走,凭什么要我走?你可知我已经升任伙长了哩。”众人都笑。
李茂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扯到一边,厉声喝道:“休要逞能,下去。”
李茂的手硬如铁钳,出手势大力沉,扯的兰儿的细胳膊都快断了,话说的既霸道又不讲道理,兰儿听了却是心情大畅,如同吞了一碗清凉的蜂蜜水。
她摆脱了李茂,挑衅似的哼了一声,一手扶腰一手扶着箭镞捆蹬蹬地上了城墙。
东高镇内最高的石塔上忽然燃起了狼烟,浓烟滚滚直冲天际,攻守双方木怔地望着这猝然而起的烟柱,心情却大是不同。
攻城的契丹人冷静了下来,一阵悲壮的号角声后,攻城者如潮水般退去。
守城者兴奋万端,抓住了最后时机发动了最后最凶猛的一波攻击,一口气射光了两万支箭,城墙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一阵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