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一辆黑蓬马车停在了杨奇的面馆前,坐在车头的三条大汉不等车子停稳便麻溜地跳下车来,甩开大步冲进面店,这三个人一身劲装,眸子明亮如星辰,人手一口直刃短刀,周身上下透着一股冲天杀气。
三人去后,车夫跳下车,从车头搬下一条踩凳,架在车厢出口,用手扶了扶,确认稳当后,这才开启车厢门,打起挡尘的帘子,轻声唤了句:“两位娘子,柳园庄到了。”
车上先下来两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小丫鬟,身材窈窕,面容清秀,着青衣,插金钗,面施粉黛,一望便知是豪门人家的侍女。随后下来的是一位年轻的美妇人,二十五六岁年纪,穿一身藕色的长罗裙,面颊丰润,肤白如象牙,气度雍容,举止优雅,只是眸中含着泪水,眉头聚着愁云,敷了层薄粉的面颊上被泪水犁出了几道泪痕。
美妇人下车后,探手向上虚扶,去接一位年轻女子,这女子身着男装,一派潇洒,她四肢舒展,面颊俊瘦,面相与美妇人有几分相似,个子则要高出一头,而目光更是锐利如隼,见年轻美妇人探手来扶她,十分不耐烦地说:“不必了。”
言讫,跳下车来,身手甚是利索。
美妇人闻听这话如被蝎子蜇了一下,霎时间将手缩了回去,脸上凄婉之色更浓。
高挑女子下了车后,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杨奇的面馆上,鼻子里哼了两声,说道:“济阴县境内竟会有这种地方,好哇,好哇,好哇!”她连说了三声“好哇”,眸中就已经透出了杀机。
年轻美妇怯怯地伸出手去,试图搀扶她的胳膊,却又一次被拒绝。她脸上的凄色愈厚,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女扮男装的女子名叫苏卿,乃是成武县苏女乡乡绅苏振之女,与她同行的年轻美妇则是她姐姐苏蓉,苏蓉八年前嫁给曹州司法参军汪洵做填房,婚后育有一女一子,幼子汪翎年仅三岁。
三天前她回乡省亲,归程途经庆福寺,笃信佛教的她入寺礼佛,因幼子汪翎哭闹不休,遂让小婢珍儿抱出殿外游戏。
一个时辰后,苏蓉礼佛完毕,看到的却是一副令她肝胆俱碎的景象:小婢珍儿被人打昏在地,汪家三代单传的宝贝儿子汪翎踪迹不见。
苏蓉不敢把儿子丢失的消息告诉丈夫,丈夫汪洵大她近二十岁,为人板正严肃,苏蓉打心眼里敬畏他。走投无路之下,她决定回乡向娘家人求助。在成武县城遇到妹妹苏卿,苏卿得知情况后把她狠狠地骂了一顿。
苏蓉性情柔懦,在家虽是长女,却向来没什么主见,此刻丢失了孩子,更是六神无主,挨了苏卿一顿臭骂,只是哭。
苏卿骂哭了姐姐,心里也不好受,汪洵出身累世公卿之家,家世之煊赫,绝非苏家这等暴富人家可比。因为这个缘故,苏家人在汪洵面前总觉得抬不起头,连家主苏振在自己女婿面前都有些拘束。
此事若是让苏振知道,指不定要把老头子气成什么样,苏卿咬了咬牙,决定暂时瞒着父亲,她以苏家大掌柜的身份抽调了一笔巨款,带着姐姐一道去了曹州城,求告在鱼羊车粮帮大当家甄半山的门下。
鱼羊米粮帮是由曹州一城六县的鱼行、牛羊行、车行和米粮行的苦力组成,人口多,分布广,消息最是灵通。
苏家是曹州大户,苏东混迹黑白两道,不是个善茬,苏振的儿子苏景又在朝为官,加之苏卿所付酬劳甚为丰厚,甄半山明知此事棘手,却还是硬着头皮接了下来,他一声令下,曹州一城六县的城狐社鼠们立即行动起来,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就查明了汪翎的下落。
原来这孩子是被一对外地流窜过境的人贩子夫妇“牵了羊”,这对夫妇在成武县作案后,不仅没有离开曹州,反而壮着胆子进入济阴县境内躲藏,落脚地正是柳园庄。
这种手法在道上叫“躲灯”,取灯下黑之意,意即那些越是看似危险的地方其实越安全。
三名护院走进面馆后半晌不见人出来,苏卿脾气本来就暴躁,等的心焦,便甩开大步跨了进去。一进门便被眼前的一幕吓的倒吸了口凉气:
自家的三名护院武师正围定一名身高八尺有余的壮汉厮杀,那汉子留一头短发,满脸是血,他一手挥舞着菜刀,一手紧搂着一个男童,嘴里用半生不熟的曹州话嚷道:“别过来,谁也别过来!我说过了,我不是人贩子,你们为什么不肯信我?”
苏蓉只是看了那孩子一眼,顿时柔肠寸断,壮汉挟持的男童正是她的儿子,可怜的小人儿此刻昏迷不醒,小脑袋无力地耷拉着。
“翎儿,翎儿,还我的翎儿。”在母性的催动下,苏蓉心智大乱,她不顾一切地扑向了那壮汉。苏卿吃了一惊,赶忙扯了她一把,咝啦一声,少妇的领口被扯开,露出白馥馥的一片。
苏卿吃了一惊,手一软,苏蓉就扑跪在那大汉面前,浑然不顾他手上血迹未干的菜刀。她半截身子差不多都露在外面,桃红色的抹胸比菜刀上的血还扎眼。
“你别过来,好,你,你先把衣裳穿上……”
大汉下意识地向后躲去,喉结蠕动,很响亮地吞了口口水。
苏卿眉头一拧,眸中杀机更盛,她赶忙扑上前去,张开双臂把姐姐苏蓉抱进怀里,替她把撕开的领口拢好。初夏时节,天气闷热,苏蓉穿着的罗裙材质轻薄,刚才那猛力一扯,已经裂开了一道无法复原的口子。
苏蓉浑然不顾这些,儿子就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