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监在外间等着,听到里面有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轻手轻脚地进来,将温热的干净衣衫放在了床头,又悄声问:“皇上,早膳摆在何处?”
嘉德帝不假思索地说:“就摆在这里。”
高太监应一声,抱起地上散落的衣衫,将夹杂在里面的荷包玉佩找出来放到旁边矮几上,衣服则抱了出去。
冯美人胡乱地披了衣衫先伺候嘉德帝穿衣。
嘉德帝瞧着她酡红的面颊想起昨夜的酣畅,略思索,柔声道:“你长兄仍在五城兵马司任职?”
“是,”冯美人回答,“在北城,任副指挥使。”
是个从六品的官儿。
“以后让他去五军营经历司,那儿还缺个经历。”嘉德帝伸展着双臂,让冯美人帮他系玉佩。
经历司经历是从五品官员,这相当于连升了两级。
冯美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地。
“还不谢恩?”嘉德帝好笑地斜睨着她,却不等她跪下已托起她的臂,低声道,“磕头就免了,今儿夜里好好伺候朕。”
冯美人脸“唰”地红了,闪身躲进了净房,嘉德帝愉悦地“哈哈”大笑。
吃过饭时辰尚早,嘉德帝不忙往太和殿,先到了乾清宫。
今儿轮到吴锋当早值,正在乾清宫外溜达,瞧见嘉德帝先行了礼,跟在嘉德帝身后进了书房,悄声禀告,“杜总兵一早就等在城外,请求进城。”
“胡闹!”嘉德帝一拍书案,怒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无诏进京,打量着朕不敢治他死罪?”
吴峰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臣自愿请旨,带兵捉拿杜……杜仲入狱。”
嘉德帝又拍桌子,“胡闹!”
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怒气冲冲地往太和殿走。
吴峰跟高太监面面相觑,紧随着跟了上去。
卯正准时早朝。
例话说罢,监察御史杨青手持象牙笏出列,“臣有事启奏……文定伯纵容子侄于闹事罔顾百姓性命,强抢民女逼死人命,又召集士子妄谈国事……”
罔顾百姓性命说得是文定伯的侄子,在五军营任职的陈峰六月时在大街上纵马,不小心撞倒一个卖西瓜的摊贩。
两筐西瓜被糟蹋了大半。
这种事在贵胄子弟中极常见,有心的,随手扔下块碎银作为补偿,没心的撒腿就走了。
可巧的是,卖西瓜摊贩本就有病,加上天气热,看着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西瓜被糟践得不成样子,当即晕了过去,回到家没两天竟然撒手西去了。
陈峰根本不知道这事,当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当回事,最多赔几两银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不知道杨青从哪里打听到了,事隔四个月竟然把旧账翻出来了。
强抢民女是说文定伯的表外甥,因表舅当了国丈爷,自己也跟着抖起来,动辄自称国舅,原先就有沾花惹草勾引良家妇女的恶习,如今更是无所顾忌,因见街头豆腐张的女儿长得漂亮,找人强抢了回家给糟蹋了。
豆腐张惧怕表外甥的势力本不敢声张,加上得了二十两银子,也就认了此事。
谁知道昨儿傍晚,有人找上门三言两语挑唆着女儿悬梁自尽,又鼓动豆腐张到顺天府告表外甥。
至于第三条,文定伯爱招揽文人士子,朝中大臣没有不知道的。文人多爱呈口舌之利,两三杯白酒下肚,自己说了什么胡话自己都不记得。
就这样被人抓了把柄。
杨青话音刚落,又有人站出来,是兵部侍郎邱盛。
邱盛是青州人,说话一口山东腔,“说到文定伯,俺想说件事,昨天在慈宁宫,听说信义伯夫人因文定伯家姑娘送的裙子有毒而动了胎气,险些一尸两命。”
有人打断他的话,“慈宁宫发生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邱盛大大咧咧地说:“你管俺怎么知道的,人在做,天在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俺就是心里不服,信义伯带着兵戍守边关,他老婆孩子在京都被人欺负,这事要是没有个说法,俺绝对不服。大伙都说说,没有这样的事儿,俺也是带兵打过仗的人,要是俺家娘们被人欺负了,俺铁定回来给她仗腰子。”
朝臣顿时议论纷纷,有的说邱盛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有的说平凉侯御下也不严厉,前阵子还强买别人店铺。
两拨人马唇枪舌剑,骂得不亦乐乎。
而其中的武将虽大多保持沉默,可脸色都不太好。以人度己,他们肯定也不愿意自己出征在外,家宅却不安宁。
嘉德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将底下情势以及众人眼色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件事明摆着平凉侯是背后推手。
杨青身为监察御史,自诩身直影正不畏权贵,老早就看飞扬跋扈的文定伯不顺眼了,被人一挑唆,肯定冲在前面。而邱盛早在军营未发迹前跟随过平凉侯,是平凉侯一手提拔上来的,素来以平凉侯马首是瞻。
平凉侯眼下只是个闲散侯爷,没有差事自然就没有资格上朝,于是便安排了这两人向文定伯发难。
嘉德帝对文定伯也心存不满,可他刚登基不到一年,不能给人过河拆桥的印象,如此一来,谁还愿意为他所用?
况平凉侯搅在其中也不是出于忧国爱民之心,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
最好的方法就是各打二十大板,两方都惩戒一番以观后效。
想到此,嘉德帝冷声道:“是非曲直朕自会查问清楚,该罚的决不轻饶,退朝!”起身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