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戟看了方侯爷一眼,方候爷也只是无奈地对他笑了笑。他这个友人是文人出身,一直有些看不上武将,总认为武人粗鄙,只会动枪动棒,有辱斯文。方府虽是武将出身的勋贵世家,如今方侯爷在户部任职,也算是个文官,平日里打交道的文人酸儒多是如此,他也早已见怪不怪。
凌戟见了方侯爷如此神情也能猜出大半,不与这倔强老头过多纠缠于此,只低首道:“晚辈蒙方侯爷大恩,得侯爷倾力栽培,自然不能只奔自己的前程。晚辈的毕生心愿惟有辅佐世子,光大方府,才不辜负了侯爷一片苦心,才对得起侯爷的栽培。”
“好,果然是难得的忠义之人。方侯得此忠仆,好福气啊。”几人笑着恭维道,却也仅是客套,并不见初时的兴致盎然。
凌戟在京城里的确赫赫有名,十七岁时便考中了武状元,却未出仕,转头又去念书考秀才去了,如今乡试已过,还是解元出身,又进了全国最大的启明书院,看着正是前途无量。当今圣上爱才不论出身,如此文武双全的人才,未来正是不可限量。
但若他只是侯府门下的一条狗,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管他是真的忠贞不二,还是只想搭着国公府的大船为自己的前程铺就一片平坦大道,但事实是只要他被烙上世家的印记,就不可能得到当今重用。
若是为了前者,那不过是个愚忠之人。若是后者,也不过是个目光短浅之辈。不以出身为耻是君子之风,但总是将自己摆在奴仆的位置,便是自轻自贱了。
在坐诸人都是朝堂上混油了的人精,面对这样的年轻人,也只能暗暗惋惜一声,再多的却没有了。
方侯又关切了凌戟几句,便让他退下了。凌戟自始至终神色淡然,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受到在坐诸人的轻视。这人向来机敏,想来不是那么愚钝的吧,必然也是有所察觉的。
凌戟还没走出书房,一抹急匆匆的身影便从外面一闪而过,毛毛躁躁的,身后追着几个小厮,呼拉拉地跑了过去。方侯爷尽管没有看清,但是凭着他开始眼皮跳脑壳疼胸口闷将起来,他就知道这必定是那个小讨债鬼无疑了。
再看那凌戟,原本步伐从容的身影微微一顿,脚下一转,便追着那身影过去了。
方侯暗叹一声,心底里有七分的满意,还有三分的复杂难言。
凌戟是个忠心耿耿之人,至少他一贯的表现向来如此。
就是这一份忠心耿耿,才让方侯爷对凌戟另眼相看,不但脱了奴籍更是鼎力栽培。虽然的确抱着惜才的心思,但更多的却是私心。只因他的儿子是扶不上墙了,这个凌戟便是他给儿子雕磨的一杆枪。
如果换作别人,方侯爷是断不敢如此武断行事的。培养出这样一个在未来极有可能高过主子的一个奴仆,升米恩斗米仇,养大了养壮了的仆人是定然不会将忠心放在旧主人身上的。
但是凌戟却不同。凌家是方府的家生奴仆,凌戟可以说是方侯爷看着长大的。
虽然这个小子从小就心思深沉,喜怒都很少显在脸上,连一双眼睛都比常人生得更黑一点,饶是混迹朝堂多年见惯了各色人等的方侯爷,都觉得难以看透他的想法。但是有一点却让方侯爷极为看重——这个凌戟对于自己的儿子分外忠心,甚至到了愚忠的地步。凌戟也从未隐瞒过这一点,甚至于有不少迹象都显示出他对于方府的忠诚也不过是看在方越笙的份上。
方侯爷对此事其实极想不通。不是他要贬低自己的儿子,他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这家伙横看是个草包竖看还是个草包,惟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生就了一副好皮囊。如果他这是个闺女,自古少年爱红颜,凌戟过不了这个美人关,身为男人的方侯爷倒也不难理解。但他这是个儿子,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他哪来的人格魅力能让凌戟这样的人才死心踏地地追随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