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醒醒,姑娘……”睡梦中落春听见品绣的喊声,她睡眼朦胧的睁开双眼看了站在床前叫她的品绣一眼,带着浓浓的困意问道:“什么事呀?”品绣推了落春一下,说道:“姑娘,快起来,东府传来消息,小蓉大奶奶没了。”
小蓉大奶奶没了。这几个字刚开始传到落春的耳中时,因为困倦,大脑反应迟钝,她没反应过来,打了个呵欠,拉了一下身上的被子,翻个身准备继续睡。等落春明白这几个字的含义时,激灵一下,睡意全消,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穿衣下床,和邢夫人一起赶到东府,才进门,就听到哭声震天。因为尤氏犯了胃疼旧疾,躺在床上无法理事,女眷这边暂时由早早赶来的尤氏的继母及两位继妹接待,邢王两位夫人和凤姐来了之后,将这事从尤氏继母和继妹手里接了过来。
因为操办秦可卿的婚事,两府都忙乱的很,落春跟着邢夫人日日过来,发现惜春没有来参加秦可卿的葬礼,从迎春和探春口中得知,惜春在听闻秦可卿去世的那天夜里,因为心慌意乱,起得急了,不小心从床上跌了下来,伤到了腿脚,所以无法过来。听了惜春缺席的理由,落春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从东府回来,落春去看惜春。进了惜春的房间,惜春正在书案上写字,她看到落春进来手里的动作没有听,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落春坐在一旁等她一会儿。入画端茶上来,落春坐下四处打量,忽见屋里多了一尊弥勒佛像,佛像不算大,不足一尺高,佛像的造型端正,法相庄严,嘴角略翘,稍含笑意,充满了睿智慈祥的气息。一双眼睛,眉如新月,眼皮微微下垂,有一种俯视芸芸众生的气度,又透出悲天悯人的神态……佛前供着几盘果点,紫金香炉里供着一注已经快要燃尽的清香,青烟袅袅,给本来带着几分尘世烟火气息咧嘴微笑的弥勒佛增添了一份圣洁缥缈的感觉。
看到这个佛像,“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这句惜春的判词不由得涌向落春的脑海。落春起身走了过去,盯着佛像看了半晌,又走到惜春身边,看到她正在抄写的是《往生经》,心中又是一惊。等惜春写下最后一笔,落春指着供在屋中央的佛像,迫不及待的问道:“四姐姐,你怎么信起这个来了?你什么时候开始供起这个东西来的?”
惜春等纸上的墨迹晾干,将抄好的经叠放在一起,扫了一眼落春指着的佛像,不以为意的说道:“前几天水月庵里的师傅帮我请的。你知道弥勒佛代表着什么吗?这是‘未来佛’,所谓的未来是来世的意思。家里老太太和太太都信佛,我信这个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其实我供奉他,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希望下辈子能投给好胎,最起码是个干净的地方。”后面一句话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
落春听了之后一阵沉默,半晌才道:“何必呢,人这会都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不管怎么说,就算她的品行有被诟病的地方,你们要好的那几年,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待你……”
“我已经放下了。”惜春粗暴的打断落春,一瘸一拐的走到塌边坐下,说道:“正如六妹妹你所言,人死万事皆空,如今她都已经死了,我还和她计较什么,更何况我们到底有着几年的情分。”指着放在书案上的抄得《往生经》说道:“这就是我给她抄的,回头等她出殡的时候烧给她,能帮着赎一赎她的罪孽,从而能早点投胎。”目光落到自己伤了的腿脚上面,冷笑道:“不管六妹妹你信不信,这伤并不是我不想去参加她的葬礼而故意摔的,确实是我收到她去世的消息慌乱中弄伤的,但是这会儿我反倒非常庆幸有这个伤,让我不用去那边,因为我丢不起那个人。”
惜春两眼含泪,愤慨的叹道:“《礼记》上说‘创钜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迟。三年者,称情而立文,所以为至痛极也。斩衰,苴杖、居倚庐、食粥、寝苫、枕块,所以为至痛饰也。’我虽没有过去,但是我对那边的情形也不是一无所知。蓉儿媳妇死了,不见蓉儿有多少悲痛,我的好大哥可是哀毁骨立,连拐杖都柱上了,‘可不就是苴杖’了。一副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知道的是死了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老婆或者母亲呢!葬礼恣意奢华,我虽没亲眼看见,不过也听说了,为了葬礼好看,大哥不仅给蓉儿捐了个前程,还将薛家存着的原来义忠亲王的寿材拿来给她用。不吝钱财,只要好看,就是当年我母亲过世,葬礼排场都远逊此番。打量着人都是傻子呢,就算不知道的,看到这般架势,心里恐怕也免不了嘀咕,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经不住人家的讲究,所以真要感谢这伤,能让我躲在这边。”
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蓉儿媳妇死了,不管是怨,是恨,还是怒,或是爱……我对她的所有情感,都已经随着她的死亡尘归尘,土归土,烟消云散。可是这不代表着这事就此完结,因为还有人在,而且他们也是我最亲的人,我,我……”颤抖着嘴唇,惜春想要说什么,最终只说了一句“古人说得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我只希望保得住我自己就够了。”
居丧尽哀,形毁骨立,扶而能起,杖而能行,是这个时代普遍的lún_lǐ要求,被认为是孝心的体现。但是宁国府死的是秦可卿,是小辈,作为公公贾珍的表现确实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