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够了,气呼呼地在门口一蹲,与两个石头狮子开始大眼儿瞪小眼儿。
顺利过了第一关,王二毛和程小九两个长出了一口气。从大堂到后院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尽量把脚步放得像做贼般,不惊动衙门里的任何生物。转过一面照壁,穿过半条长廊,周围的动静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蝉声、风声、还有远处隐隐的狗叫,一声声敲打在人心上,就像小刀子在慢慢地割。
如此温暖的夏夜,程小九却冷得直想发抖。他回头看了看,借着星光,看到王二毛的脸色也是一片死青。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犹豫着想转身逃掉。但想想自己需要兵曹这个位置,想想给未婚妻小杏花的承诺,又不得不命令自己坚强起来,咬着牙向前走到底。
好在馆陶县衙足够小,在两个少年的胆气没被磨光之前,通往书房的路已经到了尽头。远远地,程小九看到有两个都不算高大的黑影被烛火照在窗纱上。他们好像起了争执,因此不断挥舞着手臂试图说服对方。但双方都在坚持,没有任何妥协的迹象。
程小九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二毛站在树荫下不要再向前移动。然后快速蹲下身子,手足并用爬到了窗户下。整个过程没发出半点声音,灵活得像一只正在扑食的黑猫。
他将耳朵贴在窗下凝神细听,很快,便弄清楚了屋子里边的两个人在争论什么。正如他事先所料,五短身材的张姓商人的确是杨玄感的同伙,好像在反贼中级别非常高,说话时隐隐带着仗势欺人的意味。而林县尊却以一个拖字诀来应对,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话,翻来覆去转得张姓狗贼七窍生烟。
“总管大人也看到了。我馆陶乡勇只有红缨枪和朴刀,连身铠甲都穿不起,当然没实力主动出击!”这是林县令的声音,带着浓郁的自卑和无奈。“况且邯郸城素有坚固之名,光凭着一千区区乡勇,恐怕连填护城河都不够。更没可能将此城拿下来,切断通往黎阳的驰道!”
“呯!”屋子里有人用力拍了一下桌案,气哼哼地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并不需要强攻邯郸。邯郸县丞是楚公的旧部,你的人一到,他立刻会带领手下在城内举事,里应外合!”
“可我十天前就给他送了口信去,至今没得到肯定答复!”林县令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眼下张金称还在我身边活动。一旦我杀到武安郡,他却领兵攻入馆陶。届时邯郸城未必能拿得下来,咱们的老窝反而也丢了。这样,你让我如何向楚公大人交代?”
张姓耐心几乎耗尽,手指关节被他自己搓得咯咯作响,隔着一堵墙,程小九都能清晰地听得见。随着搓手指的声音,还有几下脚步落地声传来,紧跟着是一句气急败坏地怒斥,“我刚刚明明说过,必要时可以放弃馆陶。密公的计划是,先集中各县兵力挡住南下的驰道,免得有人从背后向黎阳发起偷袭。只要黎阳不失,咱们的军粮便不会缺。便有充裕的时间将洛阳拿下来!”
“可韦大人给我的命令是,竭尽全力保住馆陶县和事先分散储备在周家的那批粮秣!”林县令不疾不徐,淡淡地回应。
“啪!”好像又是一声桌子响,“韦福嗣根本就是刻意在坏主公的事。密公乃行军长史,我等当以密公之命令为重!”
“可密公所献那上中下三策,张总管以为有实现的可能么?怂恿主公挥兵北上直入幽蓟,千里奔袭,用几万仓促武装起来的船夫去碰罗蛮子麾下的虎贲铁骑,居然还自称是上上之策!亏得韦大人拦下了主公,否则我等早死无葬身之地了!”
挥兵北上直入幽蓟?程小九虽然没领过兵,也听得连连苦笑。兵法有云:千里奔袭,必厥上将军。黎阳距离蓟县又何止千里?拿一伙刚刚武装起来的农夫去与虎贲铁骑打野战,亏得有人能把这种计策想得出来?可听那个姓张的家伙的意思,给杨玄感出主意的人地位奇高。居然可以号令除了杨玄感之外其他所有反贼。那个密公到底是谁,怎么这般蠢,却能折腾出如此的声望?
正在想着,他又听到一阵阵沉重的喘息声。姓张的家伙好像被林县尊噎得不轻,好半天没能说话。但此人的脾气非常执拗,刚刚把呼吸调整均匀了,便阴恻恻地说道:“林大人不会是怕了吧?你想观望一段时间,以便给自己留条后路么?杨广那厮的秉性你也清楚,只要有一点牵连便斩草除根。以林大人与老楚公之间的关系……你觉得万一朝廷缓过这口气来,会放过你么?”
“林某身负楚公之恩,不敢不报!”林县令终于站了起来,声音听上去微微发抖。“但林某要报答的是楚公父子,而不是李密。只要我为楚公守住馆陶,守住城中的军粮,就等于给大军多留了一条退路。一旦洛阳久攻不下,主公还可以返回河北,带着军粮进入豆子岗泽地暂时躲避官军的风头!”
“你居然想让楚公去做山贼?”
“总比有人为了自己扬名,非送楚公走上绝路好!”
到了这种时候,部将们还顾着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斗不休,怎可能逃过东征大军的回头一击?程小九听得直摇头,对杨玄感的举事更不报什么希望。而从屋子里的争执声来判断,林县令对造反的结果也不看好,所以打着观望事态发展的主意。
“看来今天姓张的即便说破嘴皮子也说不动林大人出兵!”程小九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心中暗道。他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