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怀里的儿子,也受惊一般地瞪大了眼,抬起了头。

那同样清澈的大眼睛,防备地看着他的样子,让他有了一种被排拒在外的萧索。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见是他,她轻轻地眨了一下眼,又慢慢地垂下了头。那淡淡的幅度,犹如落幕之时说不出、道不明的哀婉。

小家伙张了张嘴,却又重新抿紧了,也跟着垂下头,越发地往她的怀里窝着。

“我不知道你受伤了……”他低低地说,嗓音又干又哑。这样解释的说辞,一对上这对母子,他感觉到了一阵苍白无力。

他将她往怀里拉,她乖乖地没有反抗。

护士在一边看着,识相地对表示了沉默,跟着挪了挪位置之后,依旧尽职尽责地帮着处理伤口。

他用手,一点一点的将她的细腰圈紧。

“疼不疼?!”他哑着嗓子问她。

她依旧不说话,像是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一般,只是缓缓地摇了一下头。

他抿紧了唇,静静地看着她,让她更加地往自己的怀里贴,沉默地告诉她,他在陪着她,他的体温,是热的。

林梦怀里的小家伙,却是突然之间一个扭身,伸出小手,很是用力地去推他的双臂,似乎是想让他放开林梦。

容凌没有动,沉默如山地抱着她。

小家伙推了半天,脸都涨红了,却没撼动分毫。大概是恼羞成怒了,小家伙龇了龇牙,将容凌的衣袖拉起,露出了他结实的手臂。

“放开我妈咪!”小家伙闷闷地吼。

容凌没动。

小家伙低下头,猛地咬了一下他的胳膊。

“放开,不让我还咬你!”

小家伙红着眼,瞪着胳膊上留下的两小排牙印,粗声粗气地吼着。只是仔细听,能听得见他嗓子里强忍着的哭意。

容凌依然没动。

小家伙也是说到做到,低下头,再度咬上了他的胳膊。这一次,小家伙不再松开,而是执着地不断增加力气往下咬。尖锐的牙尖,开始一点点地穿透皮肤,扎入那结实的肌肉之中。小家伙再度感到了熟悉的铁锈味,是来自血的。这个味道,就如同他刚才咬上那个女坏蛋一样。也像刚才一样,小家伙流下了泪——感伤和愤恨夹杂的泪。只是不同的是,之前他愤恨的是那个女坏蛋,感伤的是他妈咪;现在他愤恨的是容凌,感伤的……却有自己,有妈咪,还有他曾经高高兴兴地叫着的那个“干爹”!

咬了他,小家伙心里也痛!

可是,他还是要咬!

他觉得委屈,替自己委屈,替妈咪委屈,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就只能幼稚地咬着!

容凌沉默地任凭小家伙咬着,手依然是一动未动地紧紧搂着林梦,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按在林梦的脑袋上,帮着护士,固定林梦头上的头发,好方便护士止血上药!

血,很快就溢出了小家伙的嘴,顺着胳膊开始往下流!

林梦看着这一幕,心里刚刚筑起的堤坝,再度崩溃。热烫烫的泪水,又一滴滴地从她的眼眶里落下。

从上而下的泪,砸在了他的胳膊上,让他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个男人,就是受了伤、流了血,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被小家伙这样咬,都像是机器人一般地无动于衷着的,可是她的泪,却让他敏感地立刻察觉到了,然后,身子再度紧了一下。

“疼了吗?!”他哑声喃喃,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询问,只是毫无疑义的呢喃。因为,疼的,绝对不止是伤口那么简单!

“别哭,要是疼,就咬我好不好?!”

他将另外一只胳膊凑到了她的面前,轻轻地碰上了她的唇。

这样偿还的做法,笨拙至极,却也真挚至极!

她胡乱地摇了摇头,两手抱住了他的大掌,盖住了自己的脸,泣不成声。热烫烫的泪,瞬间滑过他的手掌,继而蔓延,又很快,将他的掌心用泪水浸透。

这种湿热的温度,让他微微游戏恍惚,陌生而又熟悉。她总爱这样哭,用手遮住自己的眼哭,不是用自己的手,就是他的手。这是一种不愿意被人看见的可怜坚持,又是一种脆弱的自我保护!

一句话,在他的心头滚了滚,带着刺痛,出了口。

“对不起!”

他轻喃,温柔地在她的耳后落下抚慰性的一吻。

小家伙一把放开了他的胳膊,“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瞪大着眼,委屈而怨怼地看着容凌。

“明明是那个小姐姐的错,你却不信我,不信妈咪……呜呜……我就打了她一下的,就打了她一下,可是,她以前那么对妈咪,太过分了……她说谎,她骗人,她害妈咪再也不过生日了……呜呜……每年都只有我的生日,却没有妈咪的生日……都是那个小姐姐的错……她诬赖妈咪,害妈咪被抛弃了,再也不过生日了……呜呜……我替妈咪报仇,打她一下又怎么了……她是一个小坏蛋,是我见过的最坏最坏的小朋友了……呜呜……坏透了……我下次还要打她……呜呜……还要打她的……我不用你相信我……我就是打她,怎么了,就要打她……谁稀罕你信不信我啊……”

小家伙的话,不啻于给本来激荡的湖面再投下巨石。容凌震惊了,他实在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生日……生日……那个生日!那一年的生日!那一年的游乐场!那一年的……

他暗下了眼,因为明显地感觉到,掌心中滚动着的泪水更加汹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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