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是只舞胡子,胡人装扮的小人儿,点头哈腰,劝人进食。
还有七巧板,九连环,姑娘见了,难得地笑了一下,说:“三娘子这是把我当小儿哄呢。”
因着这一笑,夫人和老爷都多吃了半碗饭。
又有难得的刺绣花样,画的是洛阳街头,城墙,街道,鳞次栉比的屋宇,酒肆,肉铺,布店,庙宇,行人,有叫卖的小贩,骑马的官吏,坐车的仕女,背箧的,描画得精细异常。
姑娘一见就爱上了,说要把它绣出来。四月又担心绣花熬眼睛,幸而隔天半夏就送书来了,叫她念给姑娘听,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俏皮事,姑娘听的时候,就忘了要绣,绣的时候,就忘了自己的病。
种种……三娘子真是个周全人,四月想。只是这些,都治标不治本,姑娘总有一日,须得面对现实,特别是——只听耳畔半夏急切地问:“你家姑娘最近有不好么?”四月才要开口解释,就听得一阵纷扰的吵嚷声由远而近——“崔嬷嬷、崔嬷嬷,这里您进不得!”七嘴八舌,像是府里的丫头。
“我怎么就进不得了。”慢斯条理,偏又中气十足。
四月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不由一变,匆匆对半夏说:“半夏姑娘稍坐,我、我去去就来——”
一面说,一面起身往外走。
还是迟了一步,这片刻功夫,人竟然已经蜂拥到了院门口。四月就是想要捂住盖子,也已经来不及。回头看时,正对上半夏好奇的眼睛——那是个穿戴十分体面的妇人,被一群婢子追拦堵截,却是身手灵活,也不知怎么绕的,就绕了进来。
“崔嬷嬷、崔嬷嬷!”跟在后面的大丫头小丫头,有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四月上前去,面上一板,喝道:“出什么事了,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也不怕扰了姑娘清净!”
她这一出声,哭的嚷的叫的一时都住了嘴,只其中一个穿水色红、看着有些身份的大丫头冲四月说道:“哪里是我们吵,是这位崔嬷嬷,非要闯进来。”
“崔嬷嬷?”四月两个眼睛一扫,像是到这时候才看到那位穿戴体面的妇人,微微皱眉道:“这就是你们不对了,崔嬷嬷是客,你们怎么待客的,还不送崔嬷嬷去花厅,上饮子、果脯,好生招待着!”
“是!”、“是!”
参差几个应声,一左一右扶住崔嬷嬷的胳膊:“崔嬷嬷请!”
“四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崔嬷嬷却是冷笑一声,大力甩开丫头的辖制——她力气甚大,当时就甩得两个丫头先后趔趄退了几步,再要上来时,她已经上前一步,逼近四月:“我奉命来探望谢娘子,四月姑娘这是要赶我走?”
四月面沉如水:“崔嬷嬷言重了,只是我家姑娘在病中,不能待客。”
这个崔嬷嬷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只是之前都有夫人挡着,这老货也知道轻重,在夫人面前,并不敢过分放肆,每次都只放下东西,最多冷嘲热讽几句就走了。这次不知怎的,竟让她闯到这里来,这要万一让姑娘听见了……只盼着这些丫头中有机灵的,找了人去通知夫人……也不知道夫人去哪儿了,能不能及时赶到……却听崔嬷嬷爽朗地笑道:“我可不是来做客的,正是听说了谢娘子身染恶疾——”
“崔嬷嬷慎言!”四月正要开口打断她,话没出,却被抢了先。循声看去,正是半夏。
半夏款款走近来,斥责道:“谢娘子不过偶尔小恙,怎么就说到恶疾上去了。”休妻七出之条,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恶疾,多言,窃盗,恶疾列第五,对于一个女子,不是可以轻易出口的评论。